[辅贤/岳和]君は僕に似ている（下）
*原作世界观/角色成年/日本同性婚姻合法化设定。
*岳X和是年下骨科，真正的骨科，禁忌之恋的那种。介意慎入！！！
*下半场是岳和结婚，虽然似乎看不出攻受但真的是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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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仪式后的晚宴是在酒店宴会厅举办的，同样也是轻松的酒会形式。本宫大辅干脆换掉了束缚感强烈的西装，只留下领结昭示他今晚的主角身份。一乘寺贤还是穿着他的白西装，不过解开了最上面的那颗纽扣。
双方父母简单用过晚餐之后，就回到酒店房间休息去了，说是要把场地留给年轻人。从小一起冒险的伙伴们由于工作原因难得有机会相聚，再加上本就闹腾的数码宝贝，气氛比派对更加热闹，一直到晚上十一点多都没有散场的意思。
——反正明天是休息日，本宫大辅又大手笔地包下了整个酒店的客房，今晚玩到几点都可以。
本宫大辅和一乘寺贤被众人按着玩游戏，轮流说出对方的一个优点，说不出来的就要把半杯红酒一饮而尽。
他们本来喝得就不少。本宫大辅直接一屁股坐在宴会厅的舞台上，一乘寺贤晕乎乎地靠在他怀里，两个人眼神都有点迷离。
“优点？贤的优点那么多，赢的人肯定是我啊……不过你们就别让他喝了，不管输赢都是我来喝就好……”
“你别还没开始就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那就试试看啊。算我让你，我先说。”
本宫大辅低头看了一眼，不假思索地说：“他长得好看。”
周围响起一片嘘声。虽然这是个所有人都承认的事实，不过放在最优先级说出来，让人不由得想吐槽本宫大辅是不是太过肤浅。
一乘寺贤的回答就可靠多了。他说：“大辅做饭很好吃。”
“贤超级体贴又善解人意。”
“大辅每天都很积极向上，光是看着他就让人充满力量。”
“贤很有正义感和爱心，工作努力又负责……啊，如果能更珍惜自己的身体就好了。”
“大辅对人很真诚，人缘超级好。不过他的朋友我好多都不认识，有时候也会觉得寂寞。”
“诶诶诶，这个你可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有些话就是借着酒劲才能说出来嘛……继续吧。”
“贤特别爱干净，会把家里收拾得整整齐齐。”
“大辅打游戏很厉害，虽然我看不太懂。”
“贤脑子很好使，学东西又快，从中学开始他就是我的半个补习老师。”
“大辅运动很万能，现在也经常出去踢球。”
“贤好有毅力哦，每天雷打不动大清早起床晨跑，我也不能输给他啊！”
“大辅对我……很包容，有时候我也会控制不住情绪，但是他从来都不会跟我生气。”
“贤哭起来好可爱。”
“喂……那种就不用说了吧！”
“不、不可以说吗，那换一个……贤执行任务的时候潇洒又帅气，每次都会给我增加好多情敌。”
“大辅在公司很有决断力，是深受下属信赖的社长。”
……
就这么说了很久，反而是本宫大辅逐渐词穷，一乘寺贤则愈战愈勇，每句话都像提前准备好似的脱口而出。
“大辅的手无论何时都很温暖。”
“大辅一直都是最勇敢的那个人，什么事都冲在第一个。”
“大辅的头发摸起来有点毛毛的，很舒服。”
“大辅很重视每个人的心意，从小到大别人送给他的礼物他都会好好保留。”
“大辅的英语比我好很多，这几年因为有在美国开店的关系，几乎已经是母语水准了。”
“大辅他……”
“好了好了，我认输还不行嘛！”
本宫大辅笑嘻嘻地接过酒杯，没等一乘寺贤阻止，就把其中的玫瑰色液体喝了个干净。
“虽然输了，但是好高兴哦。”
身为警察的一乘寺贤平时极少喝酒，哪怕喝多了也只会安静地睡觉，本宫大辅从来没见过他这样滔滔不绝地说话，说的还全都是对自己的表白。
真好啊。如果这样的聚会可以经常举办就好了。
一口闷下的酒很快带来了天旋地转的感觉，本宫大辅弯下腰，把脸埋进膝盖里。
原本靠着他肩膀的一乘寺贤立刻坐直了，有些紧张地问：“没事吧？”
“没事……贤，陪我去吹吹风吧。”
一乘寺贤扶着本宫大辅走到露台，发现那里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
高石岳的金发在黑夜里依旧闪烁着光泽，他转过身，白皙的脸颊上浮着红晕，显然也喝了不少。
一乘寺贤这才想起来，刚才围着他们的人群之中，确实少了高石岳的身影。
“岳，你在这里啊。你哥哥呢？”
“他出去接一个工作电话，好像要蛮久的样子，所以我出来看看风景。”
高石岳的声音倒是很清澈，完全没有醉意。
“真是完美呢，今晚。”
“也要谢谢你们两个，还有大家……给我们留下了非常非常美好的回忆。”
“阿岳……我记得呢！你和你哥的报酬！”
本宫大辅的口齿都变得不太清楚，看来已经是极限了。一乘寺贤打算先把他送回房间再出来和众人打招呼，正当他准备带本宫大辅离开的时候，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金发青年仍旧倚着大理石栏杆，眼睛看向很远的地方。在这个充满幸福的夜晚，一乘寺贤不知为看到了高石岳脸上挥之不去的惆怅，勾勒出一个与宴会厅中的热闹格格不入的身影。
高石岳回房间的时候，石田大和正在书桌前聚精会神地看文档。他在几年前正式进入日本航天局工作，平时会有连续几个月的封闭期，结束后休假大约一个月，期间可以处理些不涉密的事务。刚才他接到了上级的电话派发任务，虽说明天处理也没关系，不过他不习惯拖延。既然都离席了，干脆回房间做完，这样明天也可以毫无负担睡得晚一点。
看到弟弟回来，他停下敲打键盘的手，问道：“那边已经结束了吗？”
“大辅喝多了，贤带他回房间去了。不过太一前辈他们好像还有兴致，应该还没散场。”
“唉，好不容易见面，结果我却偷偷溜走了，明天得跟他们打声招呼才行。”
高石岳径直走到石田大和身后，弯下腰把头抵在他肩膀上。
“这是怎么了？”石田大和闻到高石岳身上的酒味，赶紧转身搀扶住他，“我走的时候你明明没喝那么多？”
高石岳仿佛是一路撑到房间，才终于放心地在哥哥面前露出些许醉态，以及他完全不像成熟大人的那一面。
“哥，今天你弹的是新写的歌吗，真好听。”
“是大辅那家伙拜托我的。你知道吗，他提的要求完全不可理喻！什么‘我想要一个感人至深的爱情故事，最好能体现我的乐观开朗和贤的温柔善良’……要是我能写出那样的音乐作品，早就成为国际巨星了吧！”
石田大和看来有一万句抱怨想说，高石岳歪着头听完，露出一个有点傻气的笑容。
“可是我觉得好好听。让我想起很多以前的事。”
“你啊……看来也喝得不少嘛。”
好在工作也差不多完成了，石田大和把弟弟拉起来，想让他至少冲个澡再睡。不过这种时候高石岳的力气反而变大了，稍微一歪身体，就把两个人都带到了床上。
从石田大和的角度可以看到高石岳金色刘海下的睫毛。他想起记忆中幼小的弟弟，拥有清澈纯真的眼神，父母不在家的时候，也是像这样依偎在他怀里才能安然入睡。
当时同样是个孩子的石田大和暗自发誓要成为高石岳的依靠，保护他不被任何人伤害，为他驱散所有的孤独与不安。后来他们去了数码世界冒险，共同经历了许许多多事，石田大和曾以为那次夏令营是兄弟俩命运的分歧点，现在回头看，或许压根不存在别的选项——当他他看到襁褓中拥有蓝宝石般双眸的婴儿，朝他露出柔软如云朵的笑容，伸出胖乎乎的小手的时候，一切就已经注定了。
石田大和本来以为高石岳睡着了，不知不觉沉浸在久远的回忆里，没想到高石岳突然开口说话了，甚至比刚才还要清醒一点。
“哥。”他说，“我们在一起多久了？”
“怎么突然问这个。”石田大和惊讶于弟弟和自己想的事居然重叠了，“是你大学快毕业那年吧……算起来有七年了。”
石田大和还记得那个阴沉沉的雨天。高石岳撑着伞，站在离他几步开外的地方，脸上明明带着笑容，却让他至今还能回味起冷雨落在肩膀上的感觉。
冰冷的，苦涩的，痛彻心扉。
那份不应该存在的感情在兄弟俩心中发酵着，给他们带来相似又全然不同的痛苦。他回避过，尝试逃离过，最终还是没能躲过高石岳告白、亲吻与眼泪，选择与他一起沉沦在那个名为“禁忌”的深渊中。
高石岳扬起头，似乎很满意哥哥回答得又快又准确。
“哥觉得，我们之间会存在所谓的‘七年之痒’吗？”
石田大和忍不住笑出声来。
“如果有你打算怎么办？就算我们相看两厌，兄弟关系可是断绝不了的哦。”
高石岳愣愣地盯着哥哥的脸，忽然伸出手戳了一下。
“喂，干嘛一脸听到了笑话的表情啊。”
“就是觉得……哥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坦率了，有点不可思议。”
石田大和觉得自己的脸颊有点发热，不过身为哥哥的自尊让他不愿移开与高石岳对视的目光。
“人都是会成长的！”他提高声音说，“何况我以前也……很坦率吧。”
这句话倒不是狡辩。石田大和对这段关系的不安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木已成舟之后，他渐渐也就接受了事实。反正他和高石岳再也回不去，无论发生什么事，他小时候的誓言都会延续下去，哪怕被全世界指责——他会永远保护高石岳，以哥哥和恋人的身份。
或许是因为难以企及的暗恋持续了太久，又或许是石田大和的感情边界模糊不清，高石岳反而常常显露出缺乏安全感的一面。就比如现在，石田大和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弟弟肯定有什么心事，才借婚礼的名义喝了不少酒。
关于烦恼，高石岳有主动说出口的时候，也有独自咽下去的时候。石田大和摸摸他比自己更柔软的头发，果不其然没多久就听到了他有些酸涩的声音。
“好羡慕。”
他把头埋得更深了。
“大辅和贤终于走到这一步了，我好高兴。可是我也好羡慕……羡慕到有点嫉妒。”
石田大和再次看到高石岳的眼睛时，中间已经隔了一层朦朦胧胧的水雾。
“我也很羡慕他们可以在阳光下受到大家的祝福，不过那也不是必须的东西，不是吗？”
石田大和的嗓音有种天然的磨砂感，让高石岳的心尖像被挠了一下。他抓住对方的指尖，触摸到因为弹奏乐器生出的茧。
是啊，像现在这样就足够了吧。
他们拥抱着对方，就像拥抱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甜蜜梦境。在这个隐秘的小角落里，他们可以尽情享受与生俱来的亲密感，不被任何人打扰。
7
一乘寺贤走进早餐厅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是第一个。毕竟大家昨晚折腾到凌晨，多数又喝了酒，没理由不好好睡个懒觉。不像他，生物钟盖过酒精作用，让他在六点多准时睁开了眼。
没想到靠窗的位置已经有人坐着了。
石田大和手里端着杯果汁，独角兽待在他的膝盖上，一副睡眼朦胧的模样。他面前摆着的精致餐点没怎么动。不像来吃早餐的，更像是来欣赏风景的。
“早啊，新郎。”看到一乘寺贤，他抬手打了个招呼，“另一位没来吗？”
“早上好，阿和前辈。”
职业或是个性使然，一乘寺贤即使在酒店吃早餐也穿着衬衫，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如果换成本宫大辅，可能连睡觉时穿的T恤都懒得换。
“他最近实在是太辛苦了，就让他好好休息吧。”
服务员把一乘寺贤领向隔壁的座位，石田大和主动说：“坐我对面吧。”
“阿岳也没起？”
“他磨蹭了很久也不肯起来，之后给他叫个客房送餐就行。”
服务员弯腰询问一乘寺贤要喝什么，他想都不想立刻回答：“美式咖啡，谢谢。”
对面的石田大和立刻皱起眉头：“你还是先吃点东西再喝咖啡吧。”
“呀，还以为可以趁大辅不在偷偷破个例呢。”
一乘寺贤不好意思地笑笑，转向服务员：“我也要果汁。麻烦了。”
“是的，请您稍等。”
服务员回到吧台，和同事窃窃私语了几句，两个姑娘的眼神都落在窗口唯一的那桌客人身上——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这幅风景实在过于赏心悦目罢了。
“大辅不让你喝咖啡吗？”
“我之前犯过胃病，要是吃早饭前空腹喝了咖啡，会被他唠叨一整天。”
石田大和抿了口果汁，看向窗外那片草坪。数码宝贝乐园的布置依然保留着，白天看又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岳每回深夜赶稿都一杯一杯地往下灌，我劝过好多次都不听。”
一乘寺贤简直能够想象到高石岳那张脸了。带着微笑说“知道了哥”，事实上依旧我行我素，执拗得要命，不管谁都无法拉回来。
“虽然对脑力劳动者需要咖啡这件事感同身受，不过真希望岳可以理解前辈的关心。”
“唉，要是那家伙能像你一样善解人意又听话就好了。”
石田大和发出了与年龄并不相符的叹息。服务员送来了果汁和早餐，一乘寺贤向对方道谢，终究还是没把那句“其实我也曾经是个糟糕的弟弟”说出口。
“对了，贤之后就直接休假了吗？”
“是啊。我本来只打算休两个星期，不过大家照顾我，又硬生生给我加了一个星期。”
一乘寺贤切下小块的蛋卷，放到蓑虫兽嘴边，被早就饥肠辘辘的小家伙一口吞了下去。
“打算去哪蜜月旅行？”
“本来大辅说要坐帝皇龙甲兽环游世界，我觉得未免太奢侈了一点……所以现在为止都还没决定。”
一乘寺贤抚摸着蓑虫兽的头顶，露出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笑容。
“其实只要和他在一起，哪怕只是下楼去街心花园散步，我都觉得很开心。”
这个表情让石田大和回想起昨晚高石岳趴在他怀里时，两个人之间甜蜜而苦涩的对话。如果一起旅行的话，岳会想要去哪里呢？他忍不住想。
“啊，一直在说自己的事很抱歉。”一乘寺贤回过神来，“前辈呢？休假期还剩多久？”
“不到一个月……眨眼就结束了。”
石田大和好像胃口不太好，只吃了几口又放下了刀叉。
“我不在的时候，就麻烦你和大辅多多照顾我弟弟了——每次我回来的时候，他都装出一副把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的样子，标榜自己是个成熟的大人。可是不用猜都知道，他肯定每天都昼夜颠倒，也不好好吃饭。”
“关于作息我可以替阿岳作证，除了临近截稿期那几天以外，我十一点多回家时他基本已经关灯了。”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有时候我和大辅都不在家，他还会早早起床帮我们遛狗。前辈可不要错怪他哦。”
有了一乘寺警官的证言，石田大和紧蹙的眉头总算松垮了些。他仰起脖子把杯中剩下的果汁一饮而尽，初升的阳光把他的头发和轮廓都勾出一道金边。
他放下杯子，手指在上面摩挲着。过了许久，他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抬起头对一乘寺贤说：“贤，有件事……我想和你聊聊。或许会需要请你和大辅帮忙。”
“诶——为什么我和贤的蜜月旅行要带上其他人啊！唔，咳咳……”
一乘寺贤把这件事说出口的时候，就已经料准了本宫大辅的反应。年轻的本宫社长原本坐在飘窗边满足地享用着他的早餐，他还陶醉于昨天那场完美的婚礼，结果差点被一口面包噎住，连忙喝了好几口饮料才缓过来。
一乘寺贤走到他身后帮他拍背，本宫大辅仰起头盯着对方，一脸“给我个合理解释”的表情，不过他并没有生气，单纯只是好奇而已。
在本宫大辅的认知里，一乘寺贤是个独来独往的人。并不是他天性高傲，只是源于童年和少年时代的特殊经历，让他与自己和虫虫兽以外的人相处时会感到不自在，甚至包括他的亲生父母。
更别说是蜜月这样具有特别意义的场合，他居然主动提出想要与石田大和、高石岳兄弟结伴旅行，实在是太反常了。
一乘寺贤没有给出正面回答，而是问了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
“大辅怎么看待阿岳还有阿和前辈的事？”
“他们两个啊……”
本宫大辅放下手里的面包，认真思考了一会儿。
“说实话，刚刚知道他们关系的时候，多少有点震撼。”
“真是稀奇，居然连大辅都会被吓到。”
“喂……我是很严肃在回答啦。”
“抱歉抱歉。”一乘寺贤干脆在本宫大辅肩头趴下来，几缕头发蹭在他的耳廓上，“你继续说。”
“仔细想想也没什么难以接受的——爱有很多不同的形态不是吗？就像那时候大家都不愿意接受你加入，可我就是没有理由想要信任你一样。”
一乘寺贤眨眨眼，这种时候都能毫无预兆地打出直球，不愧是本宫大辅。
“况且阿岳他——说实话，虽然他看上去对大家都很好，不过我有点难以想象他会真正爱上某个人。如果要给他的执念找个出口的话，也只有他哥哥了。”
一乘寺贤惊讶于本宫大辅的敏锐。他也有类似的感觉，表述却不如本宫大辅那样准确。
“刚才吃早餐的时候，我在餐厅遇到阿和前辈，他跟我说了一件事。”
“什么？”
“他说阿岳……非常、非常羡慕我们两个人，可以在父母和朋友的祝福下牵起彼此的手，光明正大地成为终生伴侣。”
说到这里，一乘寺贤轻轻叹了口气，这声叹息同样落在本宫大辅耳朵里。
“虽然他没有提自己，但是我从他的表情里看出来，前辈应该也抱有差不多的想法。”
“……”
本宫大辅沉默了很久，突然重重地拍了一下餐桌，把一乘寺贤吓了一跳。
“那个笨蛋……每天都笑得这么阳光灿烂，我还以为他天不怕地不怕，哪怕和全世界为敌也要跟他哥在一起呢。结果还不是个胆小鬼。”
一乘寺贤没有反驳，他知道本宫大辅不过是嘴硬心软罢了。从相识开始，本宫大辅就是个可以为了朋友赴汤蹈火的人，如果高石岳要为了哥哥的事和全世界为敌，他头一个就会站到他们身边。
这也是一乘寺贤没有和本宫大辅商量，就擅自答应了石田大和的请求的原因。他相信本宫大辅知道他们的心情之后，是绝对不会反对这个决定的。
“阿和前辈只是拜托我们帮助他举行仪式，是我主动邀请他们同行的。”
一乘寺贤把嘴唇贴在本宫大辅耳朵上，像是在诉说什么绝密的计划，尽管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
“我想，这么重要的时刻，他们也应该希望可以在特殊的场合下完成吧——这样就算没有观众，也会留下独一无二的珍贵回忆。”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经过这次，我已经很熟练了！”
本宫大辅一副干劲十足的样子，完全把自己的蜜月被打乱的郁闷抛到了脑后。
“就让那两个家伙欠我一个大大的人情吧！这样以后就能随意使唤高石大作家帮我们遛狗了，哈哈哈——”
“你啊……”
初夏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房间，落在餐桌摆着的蜂蜜罐上，反射出亮晶晶的颜色。
“诶——为什么我和哥要去打扰他们的蜜月旅行啊！”
正如石田大和预料的，在无所事事的早晨，高石岳通常都要赖床到十点以后。因为提前跟编辑请了假，他干脆连工作手机都关了，就为图个彻底的清净。
听到石田大和的提议，他以为自己没睡醒，揉揉眼睛却对上哥哥很认真的表情。
“你看，我好不容易有长休假，不出去旅行岂不是太浪费了？”
“那我们自己安排不就行了？哥想去哪？”
“东京这两天气温开始高起来了，我想去北海道避暑。刚才在餐厅遇到贤，他说他和大辅也正好有这个打算，这才聊起结伴的事。”
石田大和一口气说完，偷偷吞了口唾沫，担心自己是不是表达得太过流畅，在他过分敏锐的弟弟眼里成了欲盖弥彰。
好在高石岳的头脑似乎还没恢复运转，他把脑袋搁在哥哥肩膀上，声音还有点黏糊。
“贤只是客气吧。毕竟这种场合，他们肯定会希望享受二人世界——你也换位思考一下嘛。”
“不，我觉得他很诚恳地在邀请我们。”
石田大和神秘兮兮地凑过去。
“他认真地跟我说，我们两个人的费用由本宫大辅出。”
“……等等，这更不好意思了吧！”
“拜托，我们俩为他们的婚礼做了这么多，回礼是应该的！我还很欣慰本宫大辅那家伙总算懂点礼貌了呢！”
高石岳的耳边又想起石田大和在婚礼现场弹奏的那首曲子。上回休假的时候还没听他说起，想必是在繁忙的工作间隙创作出来的。他已经能想象出哥哥嘴上说着“好麻烦”，实际上每天深夜都坐在宿舍床头，苦思冥想地拨弄吉他琴弦的样子了。
石田大和心里七上八下的。他看不到高石岳的脸，不然还能努力猜测一下自己的企图有没有被看穿。
最后，他有点底气不足地补充了一句：“贤说，大辅喜欢热闹。”
本宫大辅的语音消息及时雨般地到了，石田大和点开扩音器，里面立刻传出青年标志性的嗓音。
“喂，阿岳那家伙考虑得怎么样啦？我刚刚托朋友订到了超——级棒的温泉酒店，平时有钱也抢不到的！不去会遗憾一辈子！”
他随后发来了几张图片，前几张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白桦林，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里面有建筑物。后几张则是酒店的内景照，明亮的落地窗前映出苍翠的树木和氤氲的温泉，光是看着就让人呼吸都变得畅快了。
“决定了就赶快回复，过期不候哦！”
高石岳注视着石田大和的侧脸，伸手替他关掉了屏幕。
“撇开大辅的邀请，哥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我……就是觉得，大辅和贤知道我们的事，和他们一起旅行的话，也许会比较轻松愉快吧。”
这句是石田大和的真心话。诚然他昨天还在安慰弟弟不需要别人的祝福，可是他偶尔也会希望这段不见天光的爱情能有观众。
哪怕会被本宫大辅吐槽一路，也一定是甜蜜和幸福的。
“这样啊。”
高石岳轻快地笑起来。他给了石田大和一个不算早的早安吻，随后翻身下床拉开窗帘，迎接新一天的阳光。
“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吧。”
8
“嗨，你们这么早就到了啊。”
本宫大辅和一乘寺贤出现在候车室的时候，兄弟俩正一人捧着杯咖啡闲聊，迪哥兽缩在高石岳的帽子里打盹，独角兽则待在行李箱边上，像个小小的保镖。
“不好意思，我们要把螺旋丸送到大辅的爸妈家，所以稍微饶了点路。”
“我们四个人都走了，估计它会很寂寞吧。”
高石岳其实很早就醒了，如同因为要出游兴奋得睡不着的小孩。天色还早，他又检查了一遍要带的行李，这时依稀听到了隔壁的几声狗吠和出门的动静。
“我以为大辅会让我们坐帝皇龙甲兽去呢，还可以怀念一下当年去世界各地解决数码兽危机的事。”
“我也想嘛，但是贤说乘坐普通交通工具才比较有旅行的感觉，数码兽坐飞机的手续又太麻烦，所以最后选了新干线。”
“说起那次……阿和前辈，还记得那个叫奇巧丝的女孩子吗？她也给我发了祝福邮件。”
“哦？是吗？”石田大和摘下墨镜挂在胸口，“她当时可是对你一见钟情，梦中情人结婚了一定很失落吧。”
“哈哈，没有的事。她几年前就组建了家庭，还发了照片给我。”
“什么什么？你们去墨西哥才多久，还能遇到这种事？”本宫大辅也凑过来，“我到底有多少隐藏的情敌啊。”
石田大和瞥了他一眼：“大辅你才是无数女生眼中的情敌吧。”
高石岳跟着补充道：“还有男生。”
“明明阿岳才是御台场中学每年情人节收到巧克力最多的人，而且记录至今都没有被打破。”本宫大辅有点不服气，“这样算的话，你哥哥才是大众情敌……不对，你们兄弟俩都是！”
“你还不知道吧，足球社里的男生有三分之一都暗恋贤。”
“……那又怎么样，还不是完全没有对我造成威胁！”
这三个人打嘴仗的时候一乘寺贤通常是插不进话的。本宫大辅的特异功能之一，就是把周围人的心理年龄拉到和他同样的水平线，哪怕是年长的前辈也难以幸免。
一乘寺贤有点无奈，如果自己不在的话，恐怕到了发车时间都不会有人发现。
“差不多了哦，数码兽的登车检查会比较久。”
本宫大辅还意犹未尽，在一乘寺贤的催促下不得不做出总结：“总之我是最后的赢家，这就够了！”
他们从座位上站起身，高石岳突然问了一句：“你们俩带了这么多东西？”
他和石田大和都只拖了一个不大的行李箱，再加上放随身证件的小腰包。本宫大辅携带的箱子却比他们都大了许多，出国旅游都足够了。
“呃，这是……”
“给豆丁兽带了很多零食。”一乘寺贤不动声色地接过话，“晚上不吃零食的话，他会吵得我们睡不着的。”
豆丁兽鼓着腮帮子满脸憋屈，被本宫大辅揉了揉脑袋，暗自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迪哥兽从高石岳的帽子里钻出来：“那还是我比较乖，对不对阿岳？”
“嗯，是啊。”
他们往检票口走去，本宫大辅右手拖着硕大的行李箱，把豆丁兽放到肩膀上，空出左手来和一乘寺贤十指相扣。
高石岳跟在他们身后，随着走路的步伐，手指似有若无地蹭在石田大和的手腕上。
他们对视了一眼，偷偷勾住了彼此的小指。
自从大学毕业旅行之后，踏入社会的年轻人们很久都没机会享受这样的旅途了。从东京到北海道的直达新干线要行驶四小时以上，随着列车飞驰向前，四周的植被也逐渐发生着细微的变化。
石田大和坐在靠窗的位置，用手肘支着下巴，热烈的鼓点透过耳机敲打着他的耳膜。窗外的一切都在飞速倒退，化为不同颜色的彩带。
不知道从宇宙中俯瞰，会看到怎样的景色呢。
这次休假结束后，他作为宇航员的训练就要正式开始了，这代表他魂牵梦萦的梦想已然步入正轨，也意味着他和高石岳将迎来漫长而又遥远的离别。
这件事他还没有告诉高石岳。毫不知情的大作家坐在他身边，聚精会神地敲打着笔记本电脑的键盘，利用路上的时间赶完剩下的稿子，这样才不会在大清早被编辑的电话吵醒。
走廊对面的座位上，一乘寺贤正在安静地看书，本宫大辅先是用手机玩了会儿游戏，没多久就无聊地打了个哈欠，靠在一乘寺贤肩膀上打起了瞌睡。
“哥，你困了吗？”高石岳转过头看他，“我的肩膀也可以借给你哦？”
石田大和笑了笑，高石岳原本以为他会说“反过来还差不多”，可石田大和只是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
“沾到面包屑了。”他的哥哥说，“都多大了，还会把东西吃到脸上。”
尽管已经在图片上领略了这座秘境酒店的美景，真正到达的时候，还是令人忍不住发出惊叹，一路舟车劳顿都在瞬间一扫而空。
夏天并不是北海道最好的旅游季，但是周围的风景完全弥补了没能边赏雪边泡温泉的遗憾。碧蓝的天空和翠绿的树林间有一条明显的分割线，偶尔能够看到掠过天际的飞鸟。
推开移门，就能看到庭院里堪比小型泳池的私汤，空气里弥漫着似有若无的硫磺味道。汤池边已经贴心地摆好了浴巾和茶点，方便旅客一入住就可以享受到最完美的温泉体验。
“因为订得很仓促，所以只剩下这一间套房了。”
本宫大辅从主卧绕到次卧再走到客厅，声音也立体地回荡在木制房间内。
“不过你们可以放心，豪华酒店隔音绝对过关，我们不会互、相、打、扰的！”
石田大和“啧”了一声，忍住想把这个口无遮拦的家伙扔下汤池的冲动。毕竟这次旅行本身都是托本宫大辅的福，而且明天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完成。
高石岳则是连嘴角的笑容弧度都没变：“哪里哪里，我和哥不会觉得被打扰，倒是怕贤会不好意思。”
“大、大辅！快点来收拾东西啦！”
到底还是一乘寺贤脸皮薄，他把本宫大辅拽进房间，不一会儿两个人就在浴室里冲完澡，换好了泡温泉专用的浴袍。
“诶，你们现在就要泡吗？”高石岳从行李箱中抬起头，“哥觉得刚才列车便当没吃饱，我们想再去餐厅吃点东西。”
“过来的路上风有点大，贤比较怕冷，赶紧暖和一下别感冒了。”
本宫大辅已经跃跃欲试了。他试了一下水温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干脆整个人浸了进去，发出一声痛并快乐着的叹息。
一乘寺贤上半身还裹着浴袍，他小心翼翼地把双腿泡在水池里，没多久就觉得烫得受不了只能赶紧离开，白皙的肌肤早已泛起一片红色。
“啊，忘记拍照了！”
本宫大辅趴在汤池的边缘，忽然想起自己还带了专业的设备过来。一方面当然是为了记录眼前这片绝丽的风景，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明天的珍贵时刻。
“贤，帮我去箱子里拿一下相机——”
一乘寺贤的浴袍令他行动有些不便，高石岳已经抢先一步应了声。
“是在大的那个行李箱里吗？我帮你拿吧。”
一乘寺贤刚想起身抢在对方前面，本宫大辅立刻拉住了他的手腕，小幅度地摇了摇头。一乘寺贤也很清楚，如果急急忙忙赶过去阻止他打开行李箱，反而心虚得太明显，仿佛里面有什么不可见人的东西似的。可是如果让高石岳看到，秘密筹备的惊喜就有被提前戳穿的可能。
“就当是我们俩拍照的衣服道具好了。”本宫大辅轻声在一乘寺贤耳边说。
正在他们迅速思考的对策时，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插了进来。
“大辅，是这个吗？”
豆丁兽娇小的身躯扛着对他来说过于沉重的相机包，递给刚走进房间的高石岳。
在豆丁兽身后，蓑虫兽正在努力地在行李箱上蠕动，赶在高石岳看到前把拉链合了起来。
“没错！不愧是豆丁兽，帮大忙了！”
本宫大辅一语双关，石田大和这才意识到刚才千钧一发的状况，连忙提高声音说：“岳，我们快去吃东西吧，我好饿。”
“这就来。”
直到套房的大门重新关上，外面的走廊也完全听不到动静，本宫大辅和一乘寺贤才对视一眼，双双松了口气。
“一乘寺警官，多年工作经验连这点反侦察意识都没有吗。”
“本宫社长才是，这种重要的项目不该准备应急方案？”
回答一乘寺贤的是本宫大辅玩心大起泼过来的热水。还没来得及反击，本宫大辅直接把他扯进了温泉池里。因为穿着浴袍的缘故，倒没有烫得令人无法忍受，热水透过浴袍缓慢地沁进来，像一个温暖的怀抱。
坐了半天新干线，到站后又转了巴士，最后还坐了一段酒店派来接送客人的轿车，这才好不容易抵达位于林间的酒店，确实把人累得不轻。晚饭过后他们又短短地泡了一会儿温泉，在星空下随意地聊了几句，就各自回房间休息了。
高石岳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梦，都是些童年的碎片。有些真实发生过，有些则是他从未向别人吐露的幻想。
最后画面定格在石田大和盛满了星光的眼睛里。
“岳，这次我会离开得久一点。”
石田大和的声音分外清晰地在他耳边响起。
“如果你实在想我的话，就抬头看看，也许那时候空间站正好经过日本上空，我也能够看到你。”
“哥——！”
他惊叫着坐起身，彻底从混乱的梦里清醒过来。天已经完全亮了，阳光穿过云层和树叶，让水池反射出鱼鳞般的波光。
石田大和不在他身边。被子还没有叠，睡衣倒是整齐地摆在床尾。
他打开手机，刚过八点半，还没有到他生物钟自然醒的时候。屏幕上有条石田大和的留言，说自己跟大辅、贤先去吃早餐了，之后可能去外面散散步，如果他起床了可以电话联系。
高石岳总觉得有点不安，又说不出来原因。他不打算再睡回笼觉，给石田大和回了条“我起床了”的消息之后，就去洗漱换衣服，抱起睡眼朦胧的迪哥兽，准备前往餐厅和他们一起吃早餐。
奇怪的是，到达餐厅之后，他环顾为数不多的客人，并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拨打他们三个人的手机，也全部提示信号不通畅。
高石岳站在餐厅里，看着眼前一桌桌陌生的脸孔，有种天旋地转的恍惚。
就好像又回到了那天。他被迫松开哥哥的手，他们哭泣着呼喊对方，却终究没能让碎成两片的照片恢复原样。
他原本以为这么多年过去，自己已经足够强大，和哥哥的感情也跨过了最初艰难的时刻，童年的伤口早就愈合得不见踪影。直到此刻他才不得不承认，某些事注定会纠缠他一生，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冒出来，把他撞得措手不及。
对了，被选召的孩子还有特殊的工具——
高石岳很快冷静下来，他拿出暴龙机，果不其然在屏幕上看到了三个光点。距离他很远，绝对不在酒店内部，但似乎没有移动的迹象。
正当他打算让迪哥兽进化成天使兽，直接带自己去到定位地点的时候，忽然有位侍应生走到他身边，优雅地鞠了个躬。
“请问您是高石岳先生吗？”
他将一封白色的请柬递到高石岳手中，封面上没有多余的字眼，只有一个浅黄色的火漆蜡封。那个花纹高石岳再熟悉不过，是他的希望徽章。
“受石田大和先生所托，我带您去跟他汇合。”
9
高石岳坐在酒店的轿车后座，手里抱着刚刚进化的巴达兽。
侍应生戴着白手套，努力在山间把车行驶得更平稳。高石岳觉得这种体验有点神奇，一个多星期以前他是驾驶座上的那个人，后排坐着一乘寺贤。结果没过多久，就轮到他体验这个座位了。
他的手指在请柬的封面上摩挲，直到最后也没有拆开蜡封。因为他知道里面写着什么，已经没有必要拆开了。
暴龙机屏幕上显示他和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他听到自己越来越清晰的心跳声。
“到了，就是这里。”侍应生停下车，为高石岳打开车门，“上面这段坡道汽车无法行驶，要劳烦您自行前往。”
“我知道了，谢谢你。”
高石岳向他道了谢，转身往山坡上走去。侍应生一直注视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这才重新启动车子离开。
没走几步，高石岳就看见地平线缓缓浮现出尖顶的形状，一座算不上恢弘的小教堂伫立在山坡顶，周围没有人工种植的植物，只有几株不知名的野花埋在草丛里随风摇摆。
他在门前的台阶上站定，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进去的时候，忽然听见里面传出一阵悠扬的口琴声。
是他小时候常听到哥哥吹的曲子。
父母工作很忙，常常只留他们兄弟俩在家。高石岳正是最需要陪伴的年纪，毛绒玩具不足以抚慰他的不安，这时石田大和就会变魔术般地拿出口琴，用生涩的技术吹奏着不甚流畅的旋律。
长大后的高石岳才意识到，哥哥只比自己年长三岁，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孩子。他拼尽全力模仿着大人伟岸的背影，其实也有过无数次害怕得发抖的时刻。
高石岳推开门，被透过穹顶的彩色玻璃洒下来的光芒晃花了眼。地面上天然形成了五彩的光斑，像一条铺满了花瓣的路。开门扬起的灰尘在空气中飞舞，旋转、闪烁又湮没。
这座教堂看起来废弃了很长一段时间，空气里有股淡淡的霉味，不过并不讨厌，反而令人感到静谧和舒心。左右两边的长椅大多破损，上面也覆盖着厚厚的灰。高石岳每走一步，木质地板就会发出嘎吱的声响。
石田大和就坐在尽头的两级阶梯上，闭着双眼，专注地完成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场演出。在高石岳来到他面前的那一刻，最后两个音符正好落下来，和整个空间融为一体。
“岳，你来了啊。”
石田大和放下口琴站起身，他换上了一身银灰色的礼服，领口和袖口都绣着宝蓝色的花纹，胸口还别了一枚形似狼首的胸针。对于正式的婚礼而言，这样的打扮多少有点不太端庄，却与名为石田大和的男人无比相称。
“比预计的早好多，搞得我们手忙脚乱的。”
“还不是因为哥不在我身边，我当然睡不安稳。”
高石岳故作轻松地露出和往常一样的笑容，努力不让哥哥听出自己声音在颤抖。
“这里完全没有信号，你们是怎么知道我从酒店出发的？”
“哎呀，说实话，我们完全没意识到山里还会有信号问题。”
本宫大辅不知道从哪个角落现身了，他重新换上了结婚时的西服，不过没有戴领结和其他装饰，刻意与今天的主角做了区分。他一边和高石岳打招呼，一边把V仔兽从祭台边拉出来，蹲下帮他整理着头顶的小礼帽。
“还好贤反应快，想起来还可以用暴龙机来确定你的位置，看到你开始移动心里就有数了。”
巴达兽看着加布兽也戴上了主人同款的领结，在本宫大辅身边饶了好几圈：“我也要我也要！”
“贤在后面的告解室，阿岳你的礼服也在他那边——也给巴达兽准备了花环哦。”
巴达兽欢呼了一声，立刻朝本宫大辅所指的方向飞过去。正当高石岳准备跟过去的时候，石田大和叫住了他。
“抱歉啊，岳。我们本来想找一座更漂亮的教堂，但是找了很久只有这里比较好安排，也不用找负责人沟通场地。”
高石岳转过身，阳光正好落在他的半张脸孔上，让白皙的肌肤看上去近乎透明，另外半张脸则藏在阴影里，只留下精致如雕塑的轮廓线。
“哥，你难道不觉得……这种不受神眷顾、也不会被外人注视的地方，才更合适我们吗？”
高石岳换好礼服，和一乘寺贤并肩走出告解室。他的西装和石田大和是同样的款式，底色是更偏暗的灰，用金线做了刺绣，胸针则是一枚带着翅膀的剑。
教堂里没有镜子，高石岳只能通过本宫大辅相机的屏幕才能看到自己的模样。尽管从来没有试穿过，这套衣服的裁剪却分外合身，衬托出两位金发青年匀称挺拔的身材和夺目的气质。
“这套礼服也是哥的设计吧？”
“嗯，不过我只是提了简单的想法。多亏本宫社长神通广大，找了工作室紧急赶工，成衣昨天早上才刚刚送到。”
“所以你们俩才晚了……”
“是啊！要把整整四套衣服、相机包和各种饰品道具塞进箱子实在太为难人了，最后我只好把去美国时带的最大号旅行箱翻出来用——真是的，差点穿帮。”
别说高石岳，就连全程参与的石田大和都露出了感动的表情。本宫大辅知道他们想说什么，赶紧先一步开口阻止。
“道谢之类的话以后再讲！”他催促道，“赶快开始吧，西装穿着很难受诶。”
“那么，请两位在台阶下站好。”
一乘寺贤走上祭台，他的白西装与废弃教堂意外的合称，简直可以用“圣洁”这个词汇来形容，让人不由得屏住呼吸。
“我宣布，石田大和先生与高石岳先生的婚礼正式开始。”
高石岳除了确定“应该和哥哥并肩站在一起”之外，难得陷入了无所适从的状态。他凑到石田大和耳边轻声说：“我总算体会到贤那天不知道该干嘛的心情了。”
石田大和显然也有点紧张。他挺直背脊，像每一次站在高石岳身前那样。
“听‘神父’先生的安排就好。”
“呵呵，如果是真正的神父，知道我们用教堂来举办这种不被允许的仪式，大概会气疯吧。”
石田大和弯起嘴角，露出一个同伴们许久未见的、颇为张扬叛逆的笑容。他与高石岳的爱情不会受到理解和祝福这件事，在他回应高石岳的心意的那刻起，就已经不再是他的负担。而对于高石岳来说，从意识到自己对亲生哥哥抱有超越兄弟的爱意开始，他就做好了要一生背负诅咒的觉悟。
——这里是不受神眷顾的地方，也是他们被阳光照耀，真正拥有了自由的地方。
10
“婚礼的主要策划人石田大和先生说，他有话要对高石岳先生讲。我这边留出五分钟的时间，超出的话请本宫大辅先生提醒。”
一乘寺贤用比平时更低沉的嗓音一本正经地说出台词，居然没什么违和感。本宫大辅无比庆幸没有和他竞争这个位置，不然好不容易营造出的气氛大概会被毁灭。
高石岳举起手：“请问等会儿也会给我讲话的时间吗？”
“可以。神允许了。”
“岳……”石田大和耸耸肩膀，“别打岔，我要忘词了。”
“是是是，我错了。哥有什么话要特别在这个场合告诉我呢？”
石田大和昨晚压根没睡，在房间外的回廊踱步了半天，就为了在关键时刻拿出哥哥的气场，把他酝酿已久的话一口气倾吐出来。可惜现实与幻想多少有点差距，面对高石岳蓝宝石般透明又幽深的双眼时，他仍然会控制不住舌头打结。
“我猜岳一定会抱怨，为什么被我抢先了一步吧……”他强迫自己不能移开眼神，正如弟弟无论何时都如此坦率而热烈地注视着他，“明明我之前还安慰你说不需要羡慕大辅和贤的婚礼。”
“是啊，被抢先了，有点不甘心。”
“因为一直以来都是岳比我更勇敢。大声说出心意的人是你，迈出第一步的人是你，更积极主动表达爱意的也是你。我虽然比你年长，总是管教你、对你指手画脚，却始终不敢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心。”
石田大和伸出手，恰好可以摸到高石岳的脸颊。
“所以也该轮到我这个哥哥做回榜样了。”
“哥好狡猾……就算到了婚礼，还是要把责任推到我身上。”
高石岳吸了吸鼻子。阳光太明亮，彩色玻璃太耀眼，让他的眼眶忍不住发酸。
“岳大概会以为我只是包容你的任性，才和你保持着超越兄弟的关系吧。其实我从来都没打算否认，我对你抱有同样的渴求与冲动，也不怕被发现、被唾骂……我害怕岳会受到伤害才迟迟不敢向前。和岳相比，我真是个胆小懦弱的哥哥。”
说到这里，石田大和觉得喉咙口被堵住了，让他的尾音变了个调。
下一秒，触碰着高石岳脸颊的指尖，感受到了湿润的液体。
“怎么会呢。哥要代表人类去探索浩瀚星空了，那是要有多少勇气和付出才能做到的事啊。我会骄傲地向所有人宣布那是我的哥哥，是我最爱的人。”
石田大和先是愣了愣，随后如释重负地长叹出一口气。
“你知道了啊。什么都瞒不过你。”
“毫无根据的猜测……或者说预感而已。我梦到哥要离开我去遥远的地方，我每天都会抬起头，想着能不能看到你。”
“只是正式拥有了训练资格，距离成为真正的宇航员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也许一两年，也许五年、十年。不要说得我们好像马上就要分开一样啦。”
这是半真半假的安慰，高石岳也明白。即使不去空间站执行任务，预备宇航员的训练强度与时常也必然和过去有着天壤之别，会出现好几个月见不到面，甚至无法正常联系的状况。
“哥难道觉得我会哭着撒娇不让你去？”
“谁知道呢。毕竟以前我连出门去超市都会被你边哭边拽住裤子，我只好把你放在购物车里，一路上都被大家用‘这两个孩子真可怜’的眼神盯着。”
高石岳覆盖上哥哥的手背，看到对方的眼中同样有闪烁的水光。
“我会为哥写一个故事。”
“怎样的故事？”
“要等到时候才知道。我没有尝试过科幻题材，但如果主角是哥的话，我有信心可以写好。”
“那我就好好期待着咯。”
石田大和帮高石岳擦了擦眼角，转向台上的一乘寺贤。
“神父先生，我是不是超时了？”
一乘寺贤回过神，赶紧清清嗓子，以免让大家听出他的声音也带了些哽咽——虽然这是人之常情，以他的性格不被感动才比较反常。
“确实超时了，但是神会原谅你的。”他向高石岳比了个手势示意，“高石岳先生，你有什么想对石田大和先生说的？”
“刚才都已经说完了。”
高石岳捧起趴在祭台上泪汪汪的巴达兽，接过加布兽递来的纸巾帮他擦眼泪。
“谁让我完全没有准备呢。如果提前知道的话，我也可以说出哥那样动人的话，可惜现在……只能等晚上想起来的时候再说啦。”
本宫大辅举起手里的相机：“届时需要我这个摄影师在场吗？”
高石岳毫不迟疑地回答：“那就请让我礼尚往来，也听听新婚的本宫大辅先生和一乘寺贤先生的情话吧。”
一乘寺贤无奈地想，如果这是法庭，我是法官就好了。这样就可以用法槌砸某些人的脑袋。
“神下达了新的谕令，现在是两位宣誓的时刻！还有，那位摄影师请不要随意发言！”
他拿出写有宣誓词的精装笔记本，正准备宣读的时候，高石岳再次举手问道：“请问，宣誓词可以让我自己来写吗？”
一乘寺贤早有预料似的，将本子和纸递给高石岳，他发现上面本来就空空如也。这也是石田大和事先计划好的，他说弟弟大概不会想要念那种千篇一律的誓约，他可以写出跌宕精彩的故事，自然也可以写出他所期盼的后半段人生。
高石岳几乎不需要思考的时间，笔尖划过纸面，留下飞扬的痕迹。
“好了。”他把本子还给一乘寺贤。
一乘寺贤用嘴型念了一遍，晃神了几秒钟，慢慢走回祭台上。
“如果两位都认可，就请一起念出这段誓言吧。”
他的声音回荡在教堂里，透明得像水晶互相敲击。
“我宣誓——永远珍惜这份流淌在血液中的羁绊，永远不放开彼此的手，永远不停止追逐梦想的脚步。”
石田大和和高石岳心照不宣地扣住了对方的手指。两个人的话语此起彼伏地交织在一起，正如他们之间无法斩断的锁链。
随着最后一个音节落地，天空中飘下了纷纷扬扬的玫瑰花瓣，还有一些直接落在他们的肩膀上。兄弟俩惊讶地抬起头，看见巴达兽正在空中盘旋，他用小爪子提着小花篮，想要让每一片花瓣都落在两位主角的头顶。V仔兽、虫虫兽和加布兽不能飞，但也一边奋力地向高空抛洒花瓣，一边激动地欢呼。
“哥，你看……我们还是被神和世人爱着的，不是吗？”
高石岳把哥哥的手捧到胸口握住，先是抵着他的额头，感受到对方像羽毛一样掠过他鼻尖的呼吸，然后小心翼翼地贴上了他的嘴唇。
石田大和揽住高石岳的后背，他的弟弟早就长大了，却仍然有着瘦削的肩膀和肩胛骨。这一刻，他忽然不想离开他远行了。
“那个……我们很努力地赶时间了，但是对戒因为要刻字的缘故，工期实在来不及。”本宫大辅放下相机，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发，“有准备替代的戒指，要用吗？”
“本来就不是按部就班的婚礼，不用啦。”
高石岳牵着石田大和的手指，在他的无名指指根印下一个吻。
“这样就足够了。”
石田大和微笑着，也跟随高石岳的动作，吻上弟弟的无名指。他们两个本就不需要戒指来证明爱情忠贞不渝，因为这份誓言早就刻在相连的血脉中了。
尾声
“哈哈哈，虽然作为观众很感动，不过需要新人亲自捡玫瑰花瓣的婚礼还是头一回经历。”
“没办法啊，我们甚至都没通过合法手段租借场地，和非法入侵差不多，当然要负责收拾干净。”
“大家一起的话很快就能恢复原状啦！”
石田大和还穿着他的礼服，手里捧着刚刚从头发上、身上扫下来的花瓣。他看了看门口的方向，又转向本宫大辅：“出发之前，我们有跟酒店约好几点来接吗？”
“预留了两个小时，多亏神父先生控场完美，还有半个多小时的富余。”
“哥……我好饿。”高石岳几乎化作树袋熊挂在石田大和身上，“你们是不是完全忘记我还没吃早饭？”
“我们以为你至少会先吃一点再过来……没事吧？或者让巴达兽进化先送你回去？”
“找不到你们我哪有心思吃东西啦！”
幸好V仔兽在礼帽里偷偷藏了些糖果，成了高石岳的救命稻草，不然可能还会发生新郎因为低血糖晕倒的悲剧。
“说起来……”一乘寺贤想起今天他见到高石岳时就有的疑问，“岳进来的时候完全没有惊讶，你早就发现不对劲了吗？”
“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可是各种各样的蛛丝马迹，再加上你们奇奇怪怪的态度串起来，多少可以猜到一点。”
“大作家你干脆转型侦探小说家算了啦。”
“谁让岳本来就是个敏锐的人呢。要是换成大辅，搞不好进了教堂门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喂，别以为你是前辈兼新郎就可以随便诽谤我啊，石田大和！”
“真是抱歉呢，本宫社长。”
石田大和习惯性地和本宫大辅拌了几句嘴，忽然又恢复了正色，沉声说：“这次真的很感谢你和贤。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真是完全没有头绪。”
“算了我就大度地原谅……诶？”
本宫大辅显然不适应这样的石田大和，他不自在地挠挠脸颊，移开了视线。
“没、没事啦，不用那么客气。我本来就比较擅长这些……呃，不务正业的事。”
“时间有点紧张，多亏大辅的果断和行动力。”一乘寺贤接过话，“如果换做是我的话，大概会太过谨慎而变得无趣吧。”
“话说贤刚才好几次都差点哭了吧！可恶，和我结婚的时候你都没哭！是我花的心思不够打动你吗！”
“因为大辅当初跟我告白的时候说，‘再也不会让贤哭了’——我是为了不让你违背诺言才努力忍住的呀。”
“唔，怎么听起来这么没有说服力……”
……
半小时很快就在七嘴八舌的聊天中飞速流逝。教堂门外响起三下有规律的喇叭声，是酒店派来接他们的车按照约定的时间到了。
“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吧？再确认一下有没有东西忘记哦？”
高石岳和石田大和不约而同地回过头，望向那片彩绘玻璃的投影组成的花海。
“没有了，走吧。”
“好！回去泡温泉啦！”
在本宫大辅的招呼下，青年们和数码兽伙伴一起，踩着陈旧的木质地板，穿过闪闪发亮的灰尘，走向那扇回到现实世界的大门。
外面迎接他们的，同样是午间温暖的阳光、微醺的风和湛蓝的天空。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