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鸡

【全职高手】【双鬼】剑之所向21~完结

二十一

 

吴羽策对叶修的记忆仍停留在夏休期网游里的狭路相逢。嘉世虽然是每个战队都主要研究的对手，但那次只是场极不过瘾的短暂交手，而之后所有的研究分析都比不上实战的几分钟，浅薄得像随风飘散的沙子。

很可惜，好不容易能够分个胜负了，比赛却不允许他们肆意发挥。

拖住他，打败他，在最根源的地方折断嘉世的锁链。

他们拥有的时间非常短暂。嘉世的其他人肯定会在第一时间得知叶秋的处境并立刻赶来，按照他们互相之间保持的距离，二十秒都已经是乐观估计的结果。

虚空也是一样。治疗早就在路过换人区的时候被替换下场，现在场上的五人是全输出阵容，意图便是速战速决。

整场比赛的胜负或许就取决于这一小方战场的结果。

逢山鬼泣在一叶之秋的背后迅速布下几个限制行动的鬼阵，防止他打不了几下又撤退或是通过走位来拖延时间。不过这回似乎是李轩多虑了，操纵一叶之秋的叶秋仿佛已经把胜利握在手中一样，以无比迅猛的姿态正面冲了过来，和鬼刻战到一块儿。

这是吴羽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与荣耀之巅的差距。不仅是操作水准以及实战经验上的，还有账号。

一叶之秋不愧是荣耀最高端技术与最优秀研发人员的心血结晶，它的强大与当初叶修网游里随便用的小号简直是天壤之别。鬼刻在上场前也被俱乐部悉心打造过，现在依旧全面落了下风。

但是吴羽策的人生字典里，从来就没有放弃和退缩两个词。

他在逢山鬼泣放完一波鬼阵、收招赶上的真空期内大爆手速，红莲天舞在空中划过的轨迹堪比爆裂的星辰。

火属性强化外加本身自带的暗属性，鬼刻放出的炎噬满月让一叶之秋也不得不暂作躲避，不敢结结实实地吃上一记。结果刚一侧身，逢山鬼泣就已经赶到，同样也迎面放出一道鬼斩，与鬼刻还来不及消失在空气里的光影交织成十字型。

一叶之秋有意不躲逢山鬼泣的鬼斩，因为他的身后就是几个鬼阵，退无可退。

于是他选择吃下伤害较低的那一下攻击，之后立刻调整好位置，竟然是在这样几乎让人窒息的紧要关头放出了大招。

豪龙破军！

霸道的冲击波毫无阻碍地碾平着一路上所有的阻碍，包括面前躲闪不及的两个鬼剑士。

来不及。

一瞬间李轩就在心里电光火石般地计算好了时间，如果被豪龙破军击中，受到伤害只是小事，最关键的是角色会被推远许多个身位格，到时候再要用攻击手段限制住一叶之秋难于登天。

嘉世的其他人已经很近了。他们还有不超过十秒钟，如果没办法把叶秋一波带走，输的很有可能就会是虚空。

他几乎是想都没有想，往左侧的鬼刻身上撞了过去。

吴羽策的第一人称视角能够感知到的，除了迎面轰来猝不及防的冲击波，就是突然震荡的视野。

他被逢山鬼泣撞离了豪龙破军直接扫荡过的范围，而对方则避无可避地被正面吞噬，然后推离战场。

原本应该可以躲掉一部分伤害的大招，被逢山鬼泣单独吃了个干净，鬼刻则毫发无伤。

没有任何时间犹豫，吴羽策趁一叶之秋来不及有动作捕捉漏网之鱼的时候，立刻抽身上前，狠命劈了过去。

顶尖账号，收招的硬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叶秋的反应不愧荣耀教科书之名，马上抬起还有光华流转着的却邪战矛迎击。由于之前与鬼刻的快节奏交手，此时的一叶之秋已经堆积了四阶斗者意志和炫纹，优势更加明显。

然而这回，鬼刻的连击被中断后，居然没有再攻。靠着地形掩护，他在缝隙间吟唱出了一个最低阶的冰阵，短时间拖延住了一叶之秋追击的脚步。

只要一秒钟就够了。

只要一秒钟，足够逢山鬼泣重新赶回来。他如此确信着。

“来了。”

李轩在私聊频道里打下这句话。不是为了炫耀手速，更不是用来调节气氛，而是盛宴开场的宣告。

逢山鬼泣与鬼刻同时举起手里流线形的长刀，地上埋下的鬼神之力听从召唤蠢蠢欲动，被暗色浸染的冰与火焰像来自地狱的烟花。

各种各样的鬼阵再次被此起彼伏地叠加起来，节奏流畅得如同一曲动听的乐章。在两个操纵者的配合下，所有的CD时间都被对方填补上了，整个鬼阵连环完成得迅速而完美。

只要被缠住，没有人能够逃脱，斗神也不能。

这是鬼刻从斩鬼转型为双修唯一的目的，也是他们从夏休期研究磨合至今的成果。

光圈亮起之后，最后一丝忐忑也被一扫而空。虽然是职业赛场上的初阵，但是这个场景实在太过熟悉，足以驱散所有的不安。

一叶之秋被爆发的鬼阵之光淹没的时候，观众席上响起了足以掀翻全场的欢呼和掌声。

外行人或许只是被这一瞬间喷薄而出的炫目场景迷住了双眼，因为敌方核心遭受重创而欣喜雀跃。场上的叶秋和旁观的职业选手同样也在赞叹，然而他们似乎能从中捕捉到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又有被埋没的珍宝逐渐散发出了耀眼的光辉。

叶秋这么想着，一边操纵一叶之秋最大限度地避免伤害，一边微笑起来。

遗憾的是，在这场比赛上他们的表演时间，到此为止了。

沐雨橙风的炮火在一叶之秋的生命降到危险线之前及时覆盖了他们所在的地方，随后赶到的牧师立刻用治愈术拉住一叶之秋岌岌可危的血线。

战局的扭转只在转眼之间。

逢山鬼泣最终倒下的时候，李轩抬起手来揉了揉酸胀的眼睛，仿佛还能看见暗紫色的鬼阵一圈一圈在土壤里浮起，缠绵成一片无法触碰的锋芒。

 

 

“呼，真可惜。”

比赛结束，双方队员依次走出比赛席，握手致意。

李轩看着吴羽策依旧沉静的面孔，无奈地笑了一下。对方耸耸肩膀，难得也流露出了同样的神情。

走到叶秋面前的时候，这个平时老把嘲讽挂在嘴上让人恨不得朝他的脸招呼过去的家伙，朝虚空战队比他小不了几岁的副队长伸出手来。

“打得很不错，差点就栽了。”他说，“再练练，有前途。”

稍后的记者发布会上，从来不出席也很少发表意见的嘉世队长叶秋，罕见地通过出席发布会的副队长，表达了相似的看法。

“队长说，虚空的鬼剑士，不愧是他们的秘密武器。他们的打法值得研究，今天使用的时机和效果非常成功。”

记者追问道：“叶秋队长是把他们看做了今后的主要对手之一吗？”

“只是一场比赛，暂时还得不出什么实质性的结论。”副队长思考了一下，朝向亮成一片的闪光灯开口道，“不过就我个人来说，认为鬼刻和逢山鬼泣的表现十分惊艳，值得期待。相信队长也是这样认为的。”

 

二十二

 

虚空在对嘉世战斗中展现出的鬼剑士打法，在今后的一周内都牢牢占据了所有电竞报刊最醒目的位置，论坛首页的各种分析贴也被不断刷新着。

网游刷怪中运用频繁的手法居然经过改良而展现在了职业赛场上，而且每个细节都展现出了操作者的细心与功夫。这让使用鬼剑士职业的玩家们感觉一条新路被开辟出来，连带着整个职业的人气都上升了不少。

最重要的是，被他们漂亮限制住的对手，是一叶之秋。一旦遇上这个名字，所有原本平常的成就都会显出些不太寻常的意义来。尽管最后虚空战队还是输了团队赛，他们得到的评价却是前所未有的高。

李轩再一次被看好他成为第一鬼剑的人们赋予了极大赞美。而吴羽策，终于真正一战成名。

他开始顺理成章拥有稳定的出场机会，不仅仅在个人赛，还有更注重配合的团队赛。接下来的每一场比赛他都没有让任何人失望，个人赛胜率堪比任何一支强队主力，团队赛也常有闪光。

在不容置疑的成绩面前，无论是人妖号的争议也罢，战队高层抹不开的面子也罢，统统都被锋利的刀刃击碎了。俱乐部不得不承认之前对这位新人的忽视，并且亲口说出会给予一个配得上他实力的位置，并且安排更多战术和技术上的支持，让他和李轩能够更方便地训练配合打法。

就这么打了几场，虚空战绩明显提高了不少。然后，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渐渐流传开了逢山鬼泣和鬼刻的双鬼之名。

刚从李迅嘴里听到这个称呼的时候，李轩愣了一下说：“挺好的啊，符合战队特色，比双花什么的听起来爷们多了。”

吴羽策正在翻上周专访之后出版的杂志，听到这句话淡淡地插了一句：“小心被落花狼藉削得渣都不剩，让你看看什么叫爷们。”

在场的几个人想象了一下孙哲平狂放不羁的打法和繁花血景让人胆寒的场景，都不禁缩了缩脖子。

李轩知道吴羽策喜欢孙哲平的风格，那么随心所欲，像直冲着胜利而去的战车。而且还有一个人永远都会为他布下最华丽炫目的屏障，守护着狂剑士奔放的节奏，在战场上开出一片美丽又致命的花。

但是吴羽策欣赏归欣赏，他自己终究不可能那么打。他们在场上的配合越来越娴熟，这也意味着他能够像以前私下练习时那样毫无顾忌的机会越来越少了。

“哎，说起来，咱们下场的对手不就是百花！”

不知道是谁提了一句，训练室里顿时炸开了锅。繁花血景早就成了联盟里公认最不愿意面对的打法，也只有大神叶秋曾经把这个噩梦彻彻底底地戳破过。孙哲平和张佳乐三年多的搭档不是虚空还在磨合期的鬼剑士可比，繁花血景正值巅峰，夺冠呼声随着一路高歌的成绩日益高涨。

倒也没人站出来说“不怕，他们有双花，我们有双鬼”这种话。

“我一想到去年打百花的时候就……眼睛到现在还花着。”有个老队员扶着脑袋做头晕状。

“要不咱们去问问叶秋前辈他们的弱点吧。”李迅捧着他自个儿的笔记本打开选手群，作势要点开一叶之秋的名字；“副队你不是和他关系还不错，身为前辈怎么能不关爱后辈呢！”

李轩拍他脑袋：“问他你还不如自己上场被虐一顿！训练去！”

 

 

李轩敲开吴羽策房门的时候他正在收拾东西，把衣柜里的东西装到一个大收纳箱里。冬天快到了，家里给他寄了冬装，需要腾出空间来。

李轩走到书桌边坐下来，托着下巴说：“原来你已经知道了，真有行动力。”

吴羽策把夏天的短袖T恤一件一件叠好：“知道什么？”

“换寝室啊。要不你怎么收拾得这么勤快。”

“我不知道啊……？”吴羽策停下手里的动作，有点迷惑，“我收拾东西是因为衣柜塞不下大衣了。”

“我就想，连我也是刚知道的，你不可能比我还早吧。”李轩的心情看起来不错，“俱乐部讨论了一下决定把我们换到同一个寝室，说是搭档的特殊待遇。明明就是粉丝私底下叫出来的，结果搞得这么正式……”

“俱乐部也觉得弄出这么个同职业组合有卖点吧。”吴羽策笑笑，“真会挖掘剩余价值。”

“别说得那么难听啊，是你用实力征服了他们嘛。咱们不管什么商业问题，就拿成绩说话。”

“通知什么时候下？”

李轩帮他把最后一件衣服也放进塞得满满当当的收纳箱，用力拉上拉链：“估计就明天，反正也不是大事，私底下换一换就行。你东西也不多……”

吴羽策无奈地指指地上的大箱子。

“这还算多！”李轩叫起来，“你是没见过李迅的房间，光笔记本和手办就能装满你这箱子。”

“手办我这也有也有一套，签约那天战队送的。”

吴羽策站起来，拿钥匙打开最上边的抽屉，里面整整齐齐躺着虚空战队第四赛季的所有角色手办。

李轩很快就捕捉到了关键：“逢山鬼泣有两个。”

吴羽策拿起其中一个翻到底座：“这个是我自己买的，限量版附赠签名。”

“原来你还是我粉丝？”李轩惊讶，“早知道我现在就能帮你签名，多少个都没问题啊，就不用花那钱了。”

结果吴羽策就回答了“不是”两个字，又把手办放回去了。

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突然会去买了逢山鬼泣签名版手办。当时正好是训练营最终考核的时候，他的成绩排在那期的第一名，不出意外肯定能进战队。大概是因为逢山鬼泣很有可能成为他身边最熟悉的另一个鬼剑士，才会出于那份细微而柔软的亲切感而小小地期待着，把它收入囊中。

而且逢山鬼泣的操纵者那么优秀，是一个很好的追赶目标。

李轩有点失望地坐回去：“不是你还买，浪费感情，为什么不留给真正喜欢我的粉丝们呢。”

“谁规定不是粉就不能买。”吴羽策关上抽屉重新锁好，“我爱买，我出钱。”

“那吴羽策大大，如果说我觉得自己已经成为你的粉丝了，先跟你预定鬼刻限量版的第一个签名，你看行吗？”

说着玩笑般的话，李轩的眼神却很认真。

吴羽策眨眨眼睛，不知道从哪里变了支油性笔来：“这么有诚意，我现在就给你签啊。签在哪儿？脸上成吗？”

“等等等——我突然发现我好像还没那么喜欢你，还是算了吧……喂！”

吴羽策举着笔走过来的时候不小心被箱子边绊了一下，李轩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停跳了。身体比大脑先一步行动伸出手去想要拉住他，结果那个平时看上去稳重的家伙居然就这么直接撞了上来。两个人身上都没什么肉，连骨头碰撞的闷响都能听到。

李轩直到很久之后都一直在想，如果说这是两个人之间的第一个拥抱，那实在是太疼、太不浪漫了。

他有点紧张，不知道手该放哪。值得庆幸的是这个尴尬的姿势只持续了短短几秒种，吴羽策缓过来之后立刻撑着他肩膀站了起来。

“好痛……”他揉着自己的额头，“我撞到哪了……”
“我锁骨……哎哟。”李轩这会儿才后知后觉接收到被撞的地方传来的钝痛，“你头怎么这么硬啊。”

“是你自己管我要签名我才过来的。”

“结果你还走路不看路？”

斗嘴不知道为什么发展成了剑拔弩张针锋相对，来来回回几句之后两个人直接上了竞技场，憋着一股劲竟是谁也没有占到上风。

这大概算得上他们的第一次争吵，还是紧接在所谓的第一次拥抱之后，可惜理由显得过于幼稚，幸好没有别人知道。

 

二十三

 

对百花的客场比赛开始之前，大家先在K市游玩了一番。X市已经彻底迈入冬季，那些古老建筑上斑斑驳驳的痕迹都显得萧索起来。K市却是温暖如春，四季变换在这座城市似乎都不存在，连时间的流逝都察觉不到。

不愧是名为百花的战队所生长的城市，杀气四溢的比赛在这里都被染上了某种优雅又灿然的气质。

尽管繁花血景所向披靡让许多战队都心生惧意，但实际上联盟里大部分选手与孙哲平和张佳乐的私交都很不错。他们在赛场上绚烂夺目，平日里也直率得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

李轩在网游里抢BOSS的时候和张佳乐有些交情，刚进战队那会儿这位没啥前辈样的弹药专家也给了不少建议，这回他听说虚空战队好多人来K市打比赛却没好好游览过，便自告奋勇扯着孙哲平一起来当向导，带着虚空战队几个想要出来玩的人逛遍小半个城市。

右耳上戴着个耳钉、架着副墨镜的小青年走路都能带起一阵风，连着周围的空气全部跳跃起来。他一个人走最前边，带着一群人在算不上宽的小巷子里穿梭。

孙哲平在最后面压阵，防止有人掉队。

“怎么搞得跟小学生春游似的。”李迅一边东张西望一边嘴上还不停，“我们是不是还要两个人手拉手啊张老师？”

张佳乐回过头来吼：“什么张老师，没大没小，叫前辈！”

“好嘞张前辈，吃不吃黄桃？”

李迅捧着塑料纸碗装的水果吃，拿牙签挑了一块往张佳乐面前送，张佳乐也没跟他客气，直接头一低把黄桃叼进嘴里。

“咱们K市就是天气好，水果也好吃，嘿。”

有人问张佳乐：“前辈你是本地人吗？”

“我是，他不是。”张佳乐转过身来朝孙哲平努努嘴，“帝都大少爷，纯的。”

“得了，你俩从网游杀到职业圈组成搭档那点事儿早就被写烂了。”李轩插进来一句，“孙哲平大大从皇城脚下千里赴百花，感动中国。”

张佳乐差点冲回来掐李轩脖子：“你们战队的人自己要问的好吗！那一脸嫌弃是几个意思！”

李轩从李迅手里把那碗水果抢过来，往自己嘴里塞了几块，含含糊糊地回答：“我哪有嫌弃，简直不想回去了……X市太冷。”

“这还差不多，不然把你们卖了。”张佳乐满意了。

百花的副队长在前面和几个人闹成一团，队长孙哲平慢慢地跟在最后，任由那群人走得歪歪扭扭占了半条街，结果就看到虚空队里唯一没怎么吵的人朝他过来。

“孙前辈。”吴羽策跟孙哲平打了个招呼，“今天辛苦你们了。”

“反正没安排训练，在战队呆着也没事。”孙哲平随口回答，顺便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你是虚空最近很活跃的那个鬼剑？”

“对，账号是鬼刻。”

孙哲平笑了一下：“知道，张佳乐那会儿总唠叨怎么会有人想不开用女号……队里给的吧？”

“是啊，不过我不是特别在意这个，用着好就行。”吴羽策平静地说，“风城烟雨不也是人妖号吗。”

“嗯。我看过你比赛，挺不错。”

孙哲平说着，顺手从口袋里摸了盒烟出来，想想又放回去。

吴羽策不知道孙哲平很少夸人，听见这话也只是礼貌性地道了声谢。

“今晚上个人赛还是擂台？”

“擂台。”

“哦，那可能有机会碰上。”孙哲平对吴羽策就这样把人员安排说出来也不惊讶，直接跟了一句：“我守擂。”

吴羽策又想起了落花狼藉所过之处一片血光的霸气打法，语气中也不自觉地带上了期待：“一直很想有机会和前辈切磋，我会尽量撑到最后的。”

这时候李轩的声音从前面飘过来：“阿策你去哪——哎，和孙前辈聊着呢？我们准备打车回酒店，你和我一辆车吗？”

孙哲平说：“你们回去吧，我先去场馆那边看一下，不和你们一起走了。”

“好。”吴羽策朝孙哲平点点头：“那前辈，今晚赛场上见。”

 

 

最后吴羽策还是没能坚持到对上守擂的孙哲平。

他在擂台赛第一个上场，干净利落地打败百花首位选手之后，对上了联盟第一弹药专家张佳乐。几个小时之前还一起玩得开心的家伙在赛场上毫不留情，百花缭乱的光影把角色所在的位置完全掩去了。

鬼神之力咆哮着，却没有用武之地。

鬼刻倒在百花缭乱一颗毫不起眼的手雷之下，这时对方还有超过70%的血量。

吴羽策下场的时候想，真可惜。如果下半赛季百花还是孙哲平守擂，自己一定要争取机会站上同样的位置。

交接的时候李轩问他：“想什么呢？因为没遇上自己的偶像？”

“也不能说是偶像，只是我有段时间学过落花狼藉的打法，想试试自己和他差距多大。”

“你是鬼剑士，不是狂剑士，真要学他的打法我可没有那么多枪和手雷掩护你。”李轩拍拍他肩膀，“我上啦。你好好准备团队赛，一会儿我们要面对的可是繁花血景。”

繁花血景。

从被创造出来开始，这个词汇就注定会被永远地留存在联盟的历史里。即使很多年以后繁华落尽血色淡去，曾经面对过它的人，也不会忘记那美得摄人魂魄、残酷得让人心惊的景色。

刚刚起步不久的双鬼组合，技巧已经十分出众，并且渐渐培养起了没有间隙的默契。但是在张佳乐压倒性的火力和孙哲平的狂攻之下，依旧被打得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很多年之后吴羽策仍会和李轩谈论起这场在别人眼中平平淡淡的常规赛。他很庆幸自己曾经与那个传说相遇过，尽管终其一生也只有这么一次。

 

二十四

 

随着上半赛季的比赛进入收官阶段，这一年也走到了尽头。

中国人到底还是注重农历新年，也只有年轻人们会在意12月31日的守夜。说是守夜，其实不过就在队长的默许下晚睡了些，各自窝在寝室里，抱着被子开着空调打荣耀，跨过零点的时候去职业选手群或者开小窗互相说一句祝福。

电脑下的时间刚从23点59分跳到零点，群里就被黄少天最大字号的新年快乐刷了屏。其他人也不管他，自己说自己的那份，说完之后纷纷道了晚安，下线睡觉。

等到各色字号颜色的新年快乐都排完队，突然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喻文州居然没在最后？奇迹啊！”被黄少天追着骂了好久。一通闹腾，才有人想起来看看排在最后的那个人。

“李轩大大你行不行，才打了一年手速就下降了吗？”

“刚才在干什么，从实招来！”

李轩看着垫底的逢山鬼泣，干脆继续慢吞吞地打字：“刚才走神了，明年再战。”然后也不管群里怎么调侃，干脆地关了职业选手群。

桌面上干干净净，只剩下唯一一个聊天窗。

刚才逢山鬼泣在私聊窗口对鬼刻说了一句新年快乐，分秒不差，实打实的首杀。

“你干嘛呢，在一个房间还要打字？”

吴羽策的生日在冬天，按照老一辈的说法该耐寒，结果他特别怕冷，刚过了十一月手就经常是冰凉冰凉的。这会儿他都快把自己整个埋到被子里去了，只剩下半台电脑露在外面，声音闷闷地传出来，还带着点鼻音。

“习惯而已，别在意。”李轩合了电脑爬上床，“那我再说一遍呗，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吴羽策有点艰难地从被子里把电脑递出来放到床头柜上，“我也睡了，关灯吧。”

突然降临的黑暗把没关闭的电子产品的嘈杂声也洗刷干净了，能够清晰地听到时钟一格一格走过。

又是一年。李轩裹在被子里睁大眼睛盯着天花板，任由思绪不受控制地发散开来。去年的这个时候自己也是个刚刚打上主力的新人，最初的新鲜劲过去之后，生活只剩下日复一日的训练、比赛、复盘。谈不上虚度光阴，也没有刚签约时的志得意满。想要打得更好，却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到达那个看上去遥不可及的目标。

直到常规赛快要结束，虚空已经确定能够进入季后赛的时候，俱乐部突然把他叫过去，告知他将被任命为下一年虚空战队的副队长。

从那时候开始，他的肩膀上就多了一些东西。不单单是自己，还有整个战队无法逃避的职责。李轩不习惯被别人约束，也不喜欢约束别人。刚刚听到这个消息时他有些无措，然后他开始试着学习怎样以副队长的身份来阅读比赛、与队友交往，渐渐开始懂得怎样承担起这份来得有些早的压力。

至少，那会成为鞭策自己更加努力的理由，他想。

有时候挺羡慕吴羽策的，他那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并且永远充满斗志。些许挫折根本影响不了他，困难坎坷就算让他伤痕累累也不能阻止他继续往前。尽管进了战队几个月才得到出场机会，他也没有在迷茫中浪费一分一秒的时间。

在为吴羽策终于获得了属于自己的舞台而高兴时，李轩也抱着隐约的好奇与期待。如果他身在自己的位置，是不是可以做得更好呢？

身边传来的呼吸并不安稳，吴羽策最近得了感冒刚刚才有好转，晚上睡得不太踏实，总是翻身，偶尔难受了还要起来喝口水。李轩也因此睡得很浅，刚有了倦意就听见隔壁床传出几声压抑的咳嗽，吴羽策还没睡着。

“阿策。”他轻声问道，“你睡前吃药了吗？”

“吃了。就是有点头疼。”

李轩翻过身来，吴羽策也朝着他这边侧卧，隐约能够看见他闭起的双眼和微蹙的眉头。

“这么难过要不后天就别去了？我跟经理说说，你嫌无聊我也可以留下来陪你。”

后天的全明星周末在B市举行，由皇风俱乐部主办。这支昔日豪门战绩虽不复当年辉煌，影响力仍旧强大。李轩这回在全明星投票中排名二十六，算得上十分不错的成绩，他对这件事本身也挺高兴的。不过他去年作为新秀挑战过前辈，然后作为观众旁观完了剩下的两天，早就被作秀意味十足的场面磨得没什么期待了。

是否选上全明星在这三天里有着天壤之别，前者是主角忙得晕头转向，每分钟都有人来催着准备上台；后者不在聚光灯下，但是自由得多。第二天选手与玩家互动的人选灵活性也很大，可以随时变动。

吴羽策却坚决地说：“没事，我明天去医务室多配点药。”

“不就是个新秀挑战赛……上场之前他们都会交代你别打得太过火，还要想办法打得好看，挺无聊的。”

“我知道，但是已经报过名了。”他伸出手按在眼睛上，“李轩，有点热，给我倒点水。”

李轩下床倒了水，看着他一口气喝完之后，顺便摸着两个人的额头试了试体温。手心里传来些微汗湿的触感，还好额头是凉的。

“没发烧就好。”

“哪那么容易发烧啊……”

“你不盖好被子第二天准发烧。”

吴羽策嘴上不饶人，但还是听劝把手放回被子里：“还说我，你再不躺回去发烧的就是你，别以为没被我传染就是运气好。”

他哑着声音说完这句就不再出声了。李轩摸索着钻回被子，里头只剩下一点点温度，暖意差不多都散干净了。这回轮到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发了很久的呆之后他突然开口说：“阿策，我都忘了问你新秀挑战赛想要挑战谁。”

没有回答。

 

二十五

 

说是嫌全明星周末麻烦，但好歹是为数不多的让大家聚在一起的机会，也算放个小假，所以也没多少人真正抗拒。

白天相熟的选手都自发凑堆出去玩了，还有到处串门甚至跑到其他酒店的、拉帮结伙偷偷上网吧PK结果被粉丝认出来的、到别的战队找朋友不幸落入敌人魔掌的……幸好到了晚上大家都恢复了职业选手在公众面前该有的样子，一个个都正经地坐在选手席上，防止摄像机突然袭击。

李迅第一次见这样的场面，平常比赛可不会有布置得这么精细的场地灯光，也没有场控到处跑来跑去向要上场的人交待注意事项，这让他兴奋极了，简直想溜出去拿手机到处拍拍。他连搭档都找好了，呼啸战队的方锐一看也是个坐不住的主，两个人已经相隔好多人打起了手势。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啊。”李轩第一时间眼疾手快地把打算起身的李迅镇压回去，“好好坐着别乱跑。”

对面的方锐也受到了林敬言同样的对待，不过动作温柔得多。李迅趴到前排的椅背上泄气地说：“副队，我就去上个厕所。”

“上厕所还结伴，几岁了？要不要我陪你？”

另一个前辈也忍不住开口：“李迅你可长点心吧，看看人家轮回的新人多乖，哪像你总让人操心。”

隔壁不远处，轮回战队的周泽楷正低着头安安静静地坐在那，连眼睛都没往旁边瞟。不知道的人觉得他乖，实际上他是紧张得连衣服都被捏皱了，哪有心思来感受全明星的现场气氛。

作为第五赛季唯一出道就以高票数入选全明星的新人，还报名参加了挑战赛，再加上本人性格使然，周泽楷今晚的压力可想而知。

李迅一脸生无可恋：“早知道就去坐观众席了，我又没事儿。”

队长安抚般地揉揉他的头发问：“说起来你为什么不报名新秀挑战赛？谁说不一定报名了就能参加，总是多一个机会嘛。”

“季冷前辈退役啦，我没有其他想挑战的刺客前辈。”李迅表示自己曾经沧海，心如止水。

队长又问：“那吴羽策呢？我记得你好像说过报了名？”

吴羽策点点头：“已经接到通过审核的通知了，一会儿排第三个。”

“行啊你，平时总默不作声的结果行动力这么强？”李迅似乎因为没有得到第一手情报而挫败了几秒，不过这个话题又马上让他兴奋了起来，“一会儿加油为虚空争光！”

吴羽策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所以你到底想挑战谁？”

李轩觉得自己心里已经隐约有答案了，就等着被证实。结果吴羽策刚想开口的时候，全场灯光忽然全灭，紧接着就是震耳欲聋的开场音乐和久久不息的尖叫。

李轩也就先把问题放到一边，反正不久之后总会知道的。

 

 

短时间的黑场之后，就是主持人的开场白和24位全明星选手依次登场亮相。周泽楷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选手席去了候场区，这会儿正轮到他上台。

站在一群大神当中他显得更拘谨了，从头到尾都低头盯着地面，和观众打招呼的“你们好”也轻得经过扩音器都听不清。超大屏幕上的特写倒是全方位无死角的帅气，让女粉丝们的音量愈发高涨。

主持人明显经验丰富，几句话就撑住了场面，还顺便鼓励了一下等一会儿就要打比赛的周泽楷。今年的选手介绍形式没什么新意，倒是全明星阵容多了好几张第四赛季刚刚出道的新面孔。霸图年轻而严谨的牧师、嘉世漂亮的女枪炮师、还有蓝雨一接过话筒就喋喋不休的小剑客，被主持人笑称“荣耀正在源源不断地焕发出新的生机”。

很快选手介绍结束，众人纷纷从后台立场，台上只剩下将要参加新秀挑战赛的周泽楷。

“小周，你可是荣耀史上第二位出道年就入选全明星的选手，两年前的王杰希选择挑战叶秋大神，两年后的你要选择哪位前辈呢？”

周泽楷犹豫了一会儿，低低说了一声：“……嗯。”

主持人有点迷茫：“……哪位？可以说得清楚些吗？”

“叶……前辈。”

导播急忙利用直播延后的时间把输出声音调到最大，才让全场观众勉强听到了周泽楷的声音。

叶秋听到自己的名字也不惊讶，在起身之前对刚刚坐回身边的苏沐橙说：“我可真担心他紧张过头。”

事实证明叶秋和全场观众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一坐到比赛席、摸到键盘鼠标的周泽楷像是变了个人，让人眼花缭乱的子弹和魔法斗气相碰撞，一枪穿云的发挥没有比之前任何一场令人惊艳的比赛差。

最后叶秋还是用完美无缺的发挥打败了周泽楷，不过场上并没有出现任何能够让他完全压制住对手的破绽，让他不得不用上全力来赢得这场胜利。

“现在的新人真是一个比一个猛啊，我赢得可比两年前那场累多了。”叶秋按惯例在专为他而设的位于后台的比赛席中对着话筒说，“被挑战了这么多次，今天算是最危险的一回。挺好的，打得开心。”

现场掌声雷动。

第二个上场的方锐打出的比赛就远没那么酣畅淋漓了，他被呼啸作为唐三打的接班人培养是人所皆知的事，这回也顺理成章地挑战他的前辈林敬言。比赛刚一开始他就操纵自己的小流氓躲得影子都看不到，倒是唐三打堂堂正正地直走地图中央，看得好几个选手都摇头说“真没礼貌”。

林敬言倒是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依旧耐心十足地等着对方的行动。

结果还是方锐先一步耐不住想要偷袭，被林敬言抓了个正着，板砖没拍到，自己中了个抛沙。然后就是顺理成章被完全压制，毕竟他在经验方面比起第一流氓还差得远。

方锐走出比赛席的时候依然笑得很开心，嘻嘻哈哈地和林敬言打了招呼，下场的时候还差点走错方向。

“接下来是第三位参加新秀挑战赛的选手——虚空战队吴羽策！”

吴羽策上台的时候依稀听见几声尖叫，喊的居然是自己的名字。微一愣神的功夫，主持人手里的话筒就已经伸到了他的面前。

“吴羽策选手虽然在赛季中间才刚刚出场，但是他的表现给我们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那么今天你想要挑战的前辈是？”

“我……”

他稍微停了一下，眼神下意识地落在自家选手席。

“我想挑战的是虚空战队，李轩。”

 

二十六

 

听到吴羽策因为感冒还没好全而显得沙哑的声音念出这两个字，李轩觉得自己的直觉好得可以去买彩票了。

他猜不透吴羽策为什么没有事先告诉他。吴羽策心里能藏很多事，该直率的时候却直率得一塌糊涂。他认为有必要说的事就一定会在合适的场合讲出来，而全明星的挑战对象显然并不需要保密，到时间所有人都会知道。

李轩起身走上台去，在主持人的示意下简单说了几句，会被队友兼好友选中感到很荣幸，一定会全力以赴之类的。然后看见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在另一片聚光灯下对他露出模糊的笑容。

这个恶作剧也玩得也太大了。李轩无奈地回以一个微笑，然后坐进比赛席。全明星的比赛席位于舞台中央，而且并不是封闭的，转头就能看到对手的侧脸。

自从开始训练配合，他们就很少使用大号进行私下的切磋了。

就像他们刚认识那天第一次PK一样，李轩很清楚吴羽策比自己更明白什么叫全力以赴，就算这只是个作秀的赛场，对他来说也不会有任何松懈的理由。

不过他不认为自己会输，也不能输。

地图载入完毕，是一个很普通的村落地图。有开阔的田野也有密集的平房，对于不同流派加点的鬼剑士来说收放自如。

鬼刻保持了一直以来的个人赛习惯，开场就直切中路，来到村落和大道的交汇口。逢山鬼泣一看就是对于对方的风格了解颇深，移动的大方向总体和鬼刻相同，但是略微往左边偏了一些，形成迂回的弧度。

“啧啧，副队真是有着完美的阵鬼头脑。”

台下观赛的虚空队员已经有人感叹出声了。所谓的阵鬼头脑经常被冠上“大局观”这个高端的解释，实际上就是需要操作者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善于隐蔽自己并在关键时刻做出最准确的判断，用各种鬼阵辅助队友、限制对手。

李轩也是这么做的。

逢山鬼泣没有走上大道，而是在一座房屋的墙角蹲伏下来，视角中央正好可以看见鬼刻的身影。

距离刚刚好，够他暗中在鬼刻脚下布好鬼阵。

吟唱即将结束之前，鬼刻却突然动了。没有任何预兆地就转身往他所在的方向掠来，抽手就是一道剑客系共享技能拔刀斩，剑气瞬间就打断了逢山鬼泣的读条。

李轩毫不恋战，立刻从之前就看好的角度隐没到墙的另一边，与对手相隔一个直角。

吴羽策立刻操纵角色追了过去，没想到刚刚越过转角就被一记鬼爪掀了个正着，浮空落地之后紧接而来的就是几个交替的鬼阵，鬼刻身上被负面状态接连不断地叠加上来。逢山鬼泣根本不和他硬拼，连距离也不拉近，但是节奏上把握得极好，控制型和为数不多攻击型的技能交替使用，让鬼刻的生命小幅度但持续性地下降着。

被这家伙近身或者逮住机会打出连击的话，很有可能就要被一波带走。和水平无关，而是不同的加点方式导致纯阵鬼在单挑上的劣势。

他们都太了解彼此。而且赛前加属性点技能点的时候，两个人都完全按照平时的习惯，丝毫未变。

吴羽策能够穿过耳机听见身侧不远处传来键盘和鼠标的敲击声。他甚至能够准确地估计出下一个阵是什么，又会接上什么类型的斩击。

同样，他也知道这样的连击弱点在何处，什么时候最容易被打断，操作者在什么地方的衔接最容易露出破绽。

机会只有一次。

鬼刻在空中以一个近乎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身形，是吴羽策爆手速并展现出极为精准的微操的结果。纤细优雅的身影就这么勉强地从两个鬼阵的缝隙中穿越出来，手中的红莲天舞也在同时泛起光芒。

一个和刚刚困住她同样类型的最低阶鬼阵，被回敬给了逢山鬼泣。

正面冲击，短兵相接。

真正脱开了“限制”这个目的而转入面对面的攻击，鬼刻很明显占尽上风。自从吴羽策在赛场上大放异彩之后关于他的分析也层出不穷，其中公认的一点就是他不仅风格强硬，而且很擅长把对手拖入自己的节奏。一旦被他用暴风骤雨般的连击打乱，想要逃脱非常困难。

鬼刻的生命也有下降，但是逢山鬼泣毫无疑问降得更快。凭借之前积累下的优势，李轩勉强维持住不要让血线拉开太大的差距，就这么一路拼到两人的血量都所剩不多。

“真厉害啊你。”

李轩不知道为什么在危机关头居然还把手速分配给了聊天频道，让在场支持他的粉丝都捏了一把汗。导播切了两个战斗以外的画面，一个是聊天频道上的那行字，另一个是李轩的特写。

非常平静的神情，看不出一丝一毫可能会输给后辈的焦虑或是紧张。

就像你能够准确地抓住我的破绽反击一样，没有人比我更懂你的缺陷了。

冲得太快，偶尔会忘记背后还留着一个人的位置，需要放慢脚步来等候。

反击是从另一个毫不起眼的冰阵开始的。李轩从一开始就在自己蹲点的位置布好了鬼阵，然后才开始吟唱丢在鬼刻脚下的那个。而此刻，鬼刻彻底踏入了他最初就构筑好的领域。

 

 

鬼刻在她最熟悉的景色中倒下的时候，逢山鬼泣还剩余3%的生命。货真价实的一场险胜。

李轩坐在选手席上，灯光一下子全部亮起让他无法一下子适应，倒是观众情绪亢奋的掌声最先传入脑海。

他想起来去年的新秀挑战赛好像也是一样的场景。他半自愿地接受战队安排挑战了一名鬼剑士前辈，同样以极小的差距告负，然后平淡而满足地接受了观众礼貌的鼓掌。

今年自己不知不觉成了前辈，打这场比赛却比去年紧张得多，也过瘾得多。

主持人示意比赛结束，让他们站到舞台中央来接受采访。吴羽策先一步摘下耳机迈步过去，李轩在主持人第二次礼貌的催促之下，才终于反应过来。

吴羽策一脸正经地伸出手说：“多谢前辈指教。”

李轩本来有一肚子话想说，看到他绷得严肃的脸突然就只想笑。但是全明星的舞台上到底不能太放肆，李轩在自己有点酸痛的脸部肌肉上揉了一把，走过去握住吴羽策的手。

“差点就败给你了，打得不错。”他觉得自己的尾音都快变了调，“继续加油。”

“好。”

记者席上已经有不少人唯恐天下不乱地打出“火药味十足！新搭档竟兵刃相向”之类的标题了，台上两个人却是毫不知情。吴羽策从头到尾都很较真，李轩虽然有点不明状况而且总忍不住笑容，眼神倒是有着不输对方的热意。

 

二十七

 

坐回选手席，又是李迅第一个凑上来，手里拿着宣传单卷成的纸筒作采访状：“请问副队长，现在心情如何？”

李轩说：“我情绪稳定。”

李迅拿眼角瞟他：“我觉得你上去的时候情绪一点也不稳定啊？”

“他如果情绪不稳定就不会赢了。”队长开口给李迅解释了一下，“鬼剑士的布阵看上去范围很大，实际上对微操的要求非常高，心理素质不好没法胜任的。”

“听听，队长说的话你可别不信。”李轩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其实之前已经猜到了，所以只是为自己料事如神惊讶了一下而已。”

吴羽策听到这句话转过头来：“你怎么猜到的？”

李轩想到前几天晚上自己问出的那个没有后文的问题，突然涌上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他闭上眼睛平淡地回答：“就是能猜到。虽然不是很确定，预感总是有的。”

吴羽策的视线在他的脸上停留了许久，李轩闭着眼睛，还能隐约感觉到近在咫尺的呼吸。

“好久没和你PK了，偶尔有机会也总是打得不尽兴。”

李轩第一次听到吴羽策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依然是很平静的陈述，没有示弱也没有夹带过多的情绪，但是他似乎能够察觉出其中压抑着的——困扰。

自从认清楚自己的心情之后，他开始有意识地把注意力放在他的搭档身上。对方并不是个深不可测的人，所以李轩一直以为已经足够了解吴羽策，不管是他已经说出口的或者是藏在心里的，多少都能感受到一些。

得到出场机会、在赛场上大放异彩、和逢山鬼泣打出漂亮的配合并成为组合——李轩非常确定，吴羽策为此感到快乐甚至是满足。

他唯一忽略了一点，就是除了搭档这层关系之外，他们也曾是在竞技场打得天翻地覆的好敌手。这段短暂的记忆随着时间推移渐渐被他抛到脑后，剩下的只有如何打好双鬼拍阵，当初那种针锋相对、棋逢对手的感觉，已经很久都没有重拾起来了。

所以刚才吴羽策才会在回答主持人“为什么会选择挑战自家战队的前辈兼搭档”的问题时，说出“因为很想再好好和他打一场”。

他早该知道的，从第一次见面打开训练对战程序的时候，那个人就已经下意识地把他当做了最棒的对手，这个认知恐怕永远也没法改变了。

李轩睁开眼，果然撞上了对方没有任何躲闪的目光。

“如果可以的话，真想一直和你做友军而不是敌人。”他有些无奈地说：“你知道吗，我们第四期的群里面有个家伙，现在是蓝雨的吧……他一直把压力山大挂在嘴上，遇到啥事儿都说这四个字，我们不知道笑了他多少回，但是这次我可真懂了。私下PK还好说，和你在赛场上对战真的是压力山大。”

“我们本来就是友军啊，我也不想和你做敌人。”吴羽策的回答充满诚意，“你是我见过阵鬼玩得最好的，一不留神就被你阴了。”

“那你还选我，还打得那么不留情面啊？”

“因为我觉得你肯定也会用尽全力的，谁都不想输。”

李轩又盯着吴羽策看了好一会儿——就用对方时常露出的那种认真到骨子里的眼神。最后却只是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是啊，谁都不想输。”

想触摸到最高的那座山峰，就要赢过所有人，不管对手是谁。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

如果说之前李轩只是上百个选手中仰望荣耀之巅、却止步于山脚下，不知路在何方的其中之一，那么现在的他，已经能摸索着看到征途在眼前显露出来。

而他也正慢慢拥有踏上征途的力量。

 

 

剩下的新秀挑战赛继续波澜不惊地进行着，没什么大惊喜，倒是叶秋又被点名了两回，再一次蝉联挑战赛最佳劳模。

“说起来二年级生不是也可以报名吗？为什么都没见着……”李迅继续拿着纸卷碎碎念，“季冷前辈不在已经够打击人的啦，我就想有没有机会看看第四赛季那群听起来很厉害的前辈……结果连这个愿望都没法满足吗。”

有人嘲笑他：“你都知道是很厉害的前辈了，人家干嘛还要跑出来打新秀赛。”

李轩好心地跟他解释了一下：“就我比较熟的那几位，黄少和苏妹子今年都已经入选全明星了，而且黄少去年打过挑战赛还赢了……这你应该记得吧？”

李迅点头。

“张新杰是牧师怎么都不可能打单挑，就算他再厉害也不能拿十字架把人敲死吧。”

“嗯。”

“肖时钦人很低调的，而且你知道他今年已经当了雷霆的队长，整天忙得没影。”

数了几个人之后李轩好像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不过前段时间我们一直在撺掇郑轩……就是那个老说压力山大的去挑战张佳乐，结果他还是没报名啊。”

“挑战张佳乐前辈的压力实在太大了吧。”

“说起来阿策，你不是老想着和孙哲平前辈打一场，怎么不选他？”

“嗯？”吴羽策把眼神从舞台上收回来，“和孙前辈的比赛就等下半赛季吧，以后总能碰上的。新秀挑战赛可只有一次机会。”

李轩有点嫌弃自己太容易满足，不然为什么会因为听到这句话就高兴得把要说什么都忘了。

“那啥……李迅啊，我们四期群明天结束之后约好一起吃夜宵，你要不要一起去？”

李迅露出了十分期待的表情：“我也可以去吗？”

“没说不能带朋友。阿策你呢？”

吴羽策出乎他意料的，干脆利落地答道：“好啊。”

 

二十八

 

全明星第二天是最轻松的选手和观众互动环节，基本上只要坐着看就行。李迅运气好被主办方突然袭击了一回，第二轮接力跑比赛的时候被抽上去参加活动了。

李迅一边整理因为打瞌睡弄乱的头发一边手忙脚乱地准备上台：“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谁说会提前通知的！”

“大概是今年改了规定吧。”李轩好心回答他，只可惜语气里一点同情也没有，“不拿第一回来一会儿夜宵不带你了。”

“别啊副队长……你看和我比赛的都是些谁——黄少啊那是，去年虚空赢过蓝雨吗？”

“话不是这么说的，刺客的灵活度要比剑客高一点吧，而且谁规定这比赛就一定看个人实力了？你跑他后边，然后用舍命一击偷偷戳死他。”

“……那我也别跑了。”

李迅哭丧着脸上台，被黄少天拉住好一通亲切问候，也不管人家跟他熟不熟。没想到真正上了比赛李迅发挥神勇，居然一路发挥刺客身手灵巧的优势，黄少天开了三段斩都没能擦到他，就这么领先到达了终点。

李轩也只好遵守诺言带他一起去参加四期选手群的聚会。

好歹是职业选手，各自多少都会有一批拥趸者，自然也不好去大排档烧烤摊之类人群聚集的地方。他们提前订了一家精致的私房菜馆，当天活动结束得早，老板又恰好是荣耀粉丝，就给这群人开了后门，并且承诺多晚都奉陪到底。

李轩本来还担心自己带两个人会不会嫌多，结果一推开包间的门就放心了。里头开了两桌，差不多坐了快二十个人，而且好多都是编外人员。

“李轩你可算来了！我跟你说我们差点都要杀回去找你……啥，怕你迷路啊！哎我跟你们说可别不信，上次我们开小号下本的时候他居然迷路了职业选手居然会迷路哈哈哈哈哈……”

以黄少天的声音为始，原本分作几堆聊天喝茶的人都聚了过来，李轩闷闷地想自己为什么成了重量级人物似的，没他这聚会还开始不了了。

有个慵懒的声音凉凉地插嘴：“我怎么记得是你坑的人家，而且那叫卡bug不叫迷路。”

“我不是跟你们约好了不能说出去吗谁叫李轩上次国王游戏输了又没来得及惩罚，让他有个被人嘲笑的把柄还是便宜他……叶秋你别抽烟！熏死了！”

这时候李轩才发现角落的沙发上坐着个叼着烟的家伙，刚才那句呛黄少天的话也是出自他的口。

“叶秋前辈你怎么也来了……！”

说是荣耀之神、创世一代，叶秋这会儿也不过22岁，黄少天私底下早就和他打成一片，李轩和叶秋接触不算多，平时在群里没少听黄少天吐槽他，不过好歹没忘了加上前辈两个字。

“沐橙说要来玩，我们嘉世住得远，这么晚了总不见得让她一个人回去吧。”

李轩扫了一眼之后有点惊讶：“王杰希前辈也在？这根本不是四期选手聚会了吧。”

“本来就没说是啊，只不过是我先在群里提出的，不知道被谁传错了。”黄少天耸耸肩，“我后来也联系了别人的，要不怎么可以随便放那么多人进来。”

李迅颤颤巍巍地掏出手机想求合照，被叶秋眼疾手快地阻止了：“哥的形象不外传，对不住。”

李轩及时发挥副队长的威严瞪了李迅一眼，后者只能悻悻然把手机收了回去。

“你小子不就是前面台上赢了我的那个？”黄少天朝李迅逼近一步，“留个号，有空来切磋吧。”

李迅觉得自己好像成了黄少天的猎物，对方的眼神一点敌意都没有，却带着极其强烈的压迫感，逃不掉。

“李迅的大号是鬼灯萤火，刚才在台上应该已经认识了。”李轩很自然地引开了黄少天的注意力，“不在意我带了两个人来吧？看你们这挺热闹的。”

“哦，没关系啊。”黄少天这才注意到李轩除了李迅之外还带了个同伴，“这位也很眼熟嘛……想起来了，你们是组合吧。”

“没错。”李轩看了一眼身边比他稍矮些的搭档，“吴羽策，账号是鬼刻。”

一直在和肖时钦轻声聊着什么的喻文州笑笑，补充了一句：“被叶秋前辈夸过的那个。”

说到鬼刻，在座所有人都豁然开朗了，特别是楚云秀露出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表情。不过职业圈不同于外界舆论，角色性别和操纵者不符根本就算不上很大的谈资，倒是吴羽策为数并不多的赛场表现让众人印象挺深。

从头到尾都没说话的吴羽策，终于在大家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他身上的时候，开口简短地打了个招呼：“各位前辈好。”

然后转向角落烟雾缭绕的方向，专门问候了一声：“叶秋前辈。”

“话很少嘛。怕生？”黄少天走过去拍拍他肩膀，“没事儿，在联盟呆上个一年两年，平时多出来玩玩，保证治好你的社交恐惧症，是吧大眼？”

王杰希刚挂了电话，一脸不明所以：“你说什么？”

黄少天嚷嚷：“队长他居然不承认，你还记得吗上赛季刚开始的时候我们对上微草，私下交流的时候他——”

喻文州笑着叹了口气打断他：“你把王队长拖出来已经够打扰人家了，别随便开玩笑。”

“我这不是为了他好嘛。你看现在他多有队长风范，说起话来都一套一套的。”

“我们虚空没什么社交恐惧症患者，大家都是积极向上健康活泼的好青年。”李轩随手拉把椅子坐下来，“阿策本来就话少。”

叶秋继续对特定人员开嘲讽：“蛮有礼貌的，比某人好多了。”

他的话难得获得了众人的一致好评。

黄少天这回倒没生气，转过头对王杰希说：“宣布开席怎么样？饿死了我要。”

“你这会儿倒是想起我了。”王杰希站起身来示意了一下，“大家先坐好吧。今年微草不是主办方，我就以B市东道主的身份祝大家玩得愉快。”

 

二十九

 

黄少天发挥优势负责串场和插科打诨，于是从头到尾就没冷过场。在群里和赛场上大家对夜雨声烦永远采取放置态度，不过真要见了面一起玩，黄少天这样活跃气氛的存在永远都是不可或缺的。

本着关照新人的原则，他和李轩他们坐了一桌，这会儿他正搂着李迅的肩膀聊得开心，整个房间都能听到他们那传来的声音。

“……我跟你说别理外界夸张的，我们队长手速没那么慢……什么啊比赛场上的即时统计数据都是我们用来迷惑敌人的，关键时刻做不得数！”

叶秋没吃两口又点起一根烟，呵呵笑了几声：“也只有小朋友才会信你。”

黄少天一拍桌子：“叶秋你什么意思，我等会儿就去五期群里问问看大家信不信我。”

喻文州那一桌的交谈要轻声细语得多，他安静地听着隔壁桌聊起自己被人诟病的缺陷，然后在黄少天他们下意识朝他看过来的时候转过头微笑了一下。

李轩偷偷问吴羽策：“他连你们五期群也加了啊？”

吴羽策摇摇头：“没见过他，估计是有别的渠道……”

“说起来我真挺佩服黄少的，上至一期下至五期他几乎都能说上话，就算不认识的分分钟就能熟起来，一点也不夸张。”

“那也得看人。”吴羽策喝着橙汁，“比如……周泽楷？”

李轩一口汤在嘴里差点没喷出来：“那也太强人所难了吧。”

“哎，那边的，吴羽策是吧！我可听见了啊，你这是在质疑我的能力，就算十个周泽楷我也——”黄少天耳朵尖，瞬间转了火。

李轩慢悠悠地打断他：“那你现在就打个电话给他，让我们看看你是怎么熟起来的呗。”

黄少天撸袖子：“打就打，你们谁有他电话？”

“我记得上回和轮回打完的时候有存……黄少说话算话不准反悔，不然下回轮到我来卡你bug。”李轩开始翻手机，“咦，我这好像没有。阿策，上回是你存的还是我存的？”

“好像是我……”吴羽策也开始找手机，“你等一下。”

李迅在旁边惊讶万分：“吴羽策，我都不知道原来你也是这么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

“找到了。”吴羽策没搭理李迅，把手机递给黄少天，“直接按通话键就好。”

这种国王游戏或者真心话大冒险常用的惩罚桥段总玩不腻，一桌人顿时跟着起哄，连两个一直埋头窃窃私语的妹子也忍不住放下手机注视情况发展。

喻文州终于有点看不下去发了话：“少天，现在不早了，万一人家睡觉了呢。”

黄少天一脸无辜：“队长，不是我在闹。”

“文州说的也没错，这点估计张新杰已经睡了。”叶秋把烟按灭在两桌唯一一个烟灰缸里，“咱们自个儿玩玩就好，要拉别人躺枪还是换个时间吧。”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良心了，我都没发现。”黄少天哼了一声，“你们看到了啊，是队长还有叶秋大神发话不让我打。”

李轩叉起一块西瓜：“那简单，这笔账记着，下回我们下午唱K的时候再打。”

楚云秀和苏沐橙一起默默地把这条记在手机备忘录上。

黄少天嘴上说得豪迈，其实心里也没什么底。蓝雨和轮回比赛完的时候，喻文州本来想邀请轮回出色的新人一起吃个饭，结果黄少天亲自出马都在和周泽楷的交流上败下阵来。

那可着实比上赛季开始时的王杰希难沟通多了。

黄少天起身把手机还回去：“不过吴羽策，你居然存了他的手机号？刚才李迅都说他和周泽楷说不上几句话。”

“机缘巧合。”吴羽策本来不打算多说，想想又补充了一句，“虚空对轮回打完了之后，私下PK过几局。”

“说到PK我们一会儿要不要也去网吧来几局，或者下个本？王杰希说他认识附近网吧的老板，可以给我们开二楼的单间。”

“我们就不去了吧，虚空的宾馆也不近。”李轩看了一眼杯盘狼藉的桌面，“差不多该回了。”

吴羽策想了一下说：“我其实挺想去的。”

李迅举手：“你们要去的话带我一个。”

“行啊，要去的来报名。”黄少天开始点人头，“队长你肯定去吧？叶秋呢？哦我都忘了你还得送苏妹子回宾馆，算了算了这回不带你玩。”

李轩感到自己作为副队长的责任重大。李迅还好说，就连平时不怎么热衷集体活动的那位，一旦玩疯了居然也收不住。

最后他只能说：“阿策，你感冒还没好。”

吴羽策露出了有点遗憾的表情。李迅刚刚跟黄少天报了名，兴奋地朝他拍胸脯：“你的那份就交给我吧！”

 

 

聚会结束，人声散去，下一回见面就又是你死我活的赛场。

李迅还是坚持要和其他人一起去网吧，美名其曰收集对手的资料。李轩也只好由着他去，最终只有他和吴羽策两个人在冬日深夜的B市大马路上慢慢地走着，看能不能打到车。

“我都没想到你这么会玩，黄少接过你手机的表情笑死我了。”李轩还忍不住去想刚才的一幕，“他绝对想不到你居然真的存了周泽楷的号。”

吴羽策看起来也心情舒畅：“就……举手之劳。”

“下回我们出去玩的时候一定带你，不管是杀人游戏还是真心话大冒险，我觉得你肯定能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你想多了，我不怎么会玩这个的，上学的时候就老被人说。”

李轩惊讶：“那你今天怎么这么痛快就跟我一起来了？”

“就是突然想玩了。”

看着李轩皱起眉头传达出明显“我不信”的讯息，吴羽策轻轻叹了口气。

“今天我生日。”

 

三十

 

李轩停下脚步，脑子里有点乱。

“你说今天是你生日？”

“是啊，怎么了？”

冬夜干燥寒冷的风吹得脸生疼，李轩摸摸鼻子，只有麻木又冰凉的触感。

“你生日不是一个月之后吗？QQ资料上挂着的……”

战队选手的个人资料都是放在档案里的，李轩在吴羽策刚签约的时候翻过一次，不过那时候并没有把他的生日放在心上。而且李轩认识的朋友多，不可能把别人的生日全部记过来。幸好现在各种社交网站和通讯软件够人性化，都会提早几天发来提醒。

他已经把那个日期记在心里很久了，牢固到不需要想就可以脱口而出。

吴羽策奇怪地看看反应有点大的李轩：“那个号是我弟弟的，他后来又申请了个新的，把旧的丢给我了，也没改资料。你没发现上头写的年龄小了好几岁吗？”

“这个好像还真没注意，是我不好。”李轩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轻松一点，“你今年正好是成年吧？都没什么能送你的东西挺不好意思的。”

“你就比我大一岁，不用搞得像长辈一样……刚才玩得很开心，从小到大最热闹的一回。”吴羽策扯了扯李轩，“怎么不走了？”

“哦……没，我在想这么晚了还能不能打到车。”

李轩想现在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一定糟透了，幸好天冷风大，还可以解释成是冻僵的。

“是地方有点偏吧，再走走肯定就有了。堂堂首都晚上打不到车未免太说不过去。”吴羽策朝四周望了一眼，路灯倒是足够明亮，映衬得没什么人烟的马路更加荒凉，“实在不行打个黑车呗，两个男的又不会给卖了。”

李轩被他开玩笑还一脸正直的样子逗得笑出来：“你可别说这话，要是人家知道我们俩身价加起来好几百万，肯定得动了绑架勒索的念头。”

“好几百万？这么多？”

“你关注点不太对吧……”李轩忍不住伸手揉了一把对方的头发，被狠狠瞪了回来，“咳，我还嫌不够多呢。我们四期有杂志做过估价的，最值钱的还是黄少跟苏妹子。黄少那时候说可以值多少来着……三百万还是四百万？”

吴羽策居然还拿引以为豪的数学头脑算了一笔：“假设黄少值三百万，你就算他的一半吧，我再取你个零头……加起来还真有两百万啊。”

李轩纠正他：“我肯定不止他一半，你也不止我的零头。五十万就能买到你实在太合算了好吗。”

“那你也肯定比我值得多。”

“我们为什么要在深夜空荡荡的大街上讨论自己能卖多少钱，还真盼望着有人来绑架吗？”

吴羽策实际上也笑得不行，但他还是自顾自往前走，等再转过身来的时候又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脸：“要绑也绑你，你值钱。”

“太残忍了你！出卖队友，其心可诛。”

“没有出卖你，我负责记住劫匪的样子，及时报警，说服俱乐部多付点赎金。”

李轩假装很认真地问道：“我被绑了不就没人跟你抢饭碗了？”

吴羽策脱口而出：“那也没人跟我搭档了。”

李轩觉得吴羽策可能非常合适刺客这个职业，要不他怎么会有那么高的天分，每次都能准确无误地一击必杀，连残血都不给人剩下。

“吴羽策。”

他站定了，缓慢而郑重地叫出了这个名字。

吴羽策走在李轩前方两步，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愣了一下，也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对方。

他第一次在副队长向来明朗的眼里看见那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整理不好，纠缠不清。但是每一缕都足够让他无法挪开脚步，再毫无知觉地被包裹起来。

吴羽策从来没想过，不知退缩与恐惧为何物的自己，居然会不敢直视别人的眼睛。

那一瞬间头脑里涌进来了很多东西。从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时对方的笑脸到每一次讨论训练配合时触手可及的呼吸，还有没理由就是想和他畅快打一场的执着。内心的愿望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从“想站到那个舞台上”变成了“想和他一起站到那个舞台上。”

他有种模糊的预感，如果自己不移开目光，就会有一些事情再也不能回头。他并不害怕，也不会逃避，只是这种感觉过于突如其来，连他都还没能来得及筑起围墙。

李轩看到他的表情，最终只是笑了笑，往前走了两步。

“生日快乐。”他说，“没过十二点，还来得及。”

随着话音落地，之前所有自然无比的相处和无法言喻的感情好像一下子全都连成了线，又纷乱得找不到出口。而刚才李轩的眼神就是摆在上面的一把钥匙，就等他伸手来拿。

可惜稍微犹豫了一下，就再也捉不到了。

对于他们两个来说都是如此。有些事还来不及挣开枷锁，还不到时候。这回没能冲口而出，又会蛰伏回去，安静地埋藏在某处。

但他们是最默契的搭档这件事不会改变，从很早之前就注定，并会延伸到非常遥远的地方。

 

 

后来走到大路上终于打到了车，坐进车里之后亢奋的情绪一下子安静下来，落差太大，随之而来的就是抵挡不住的困意。两个人头挨头相继睡了过去，要不是司机是个安分守法的好公民，大概真的会发生之前假设的惨剧。

回宾馆之前李轩先走进隔壁的便利店，买了货架上剩下的最后两块绵绵方块蛋糕。

他把其中一块递给吴羽策：“生日，吃蛋糕。”

“这个生日我永生难忘。”吴羽策看着蛋糕上屈指可数的几粒葡萄干评价道，“一起过生日的人数是最多的，蛋糕是……最特别的。”

“太晚了嘛，要不我们再去找找哪里有开着的85度C？”

“找得到就怪了。”

吴羽策撕开包装袋，一边走进大堂一边把根本没什么分量的小蛋糕吃完。

“你晚饭没吃饱啊？再加上夜宵也不够？”

“还好吧，反正吃了也不长肉。”

“啧啧啧，你这话可不能让云秀听到，不然一定追着你掐，太拉仇恨了。”李轩把自己手里的那个蛋糕也递给他，“喜欢就再吃一个吧，我可是真吃不下了。”

“吃不下你还买。”

吴羽策随手接过来，倒是没再当场拆开。后来李轩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的时候，看到隔壁床的人已经陷入沉睡，床头柜上放着空了的包装袋。

 

三十一

 

第三天的全明星赛对于没有入选的人来说倒是最闲的。不用担心突然被抽上台，记者的镜头也不会对准他们，毕竟最有分量的人全在台上，他们需要绞尽脑汁挖空心思来奉献一场足够精彩的比赛，剩下的则可以毫无压力当个没有技术含量的观众。

喧嚣热闹的全明星周末很快落下帷幕，联盟上半赛季也进入了尾声。

结束了全明星后剩下的两轮比赛，虚空战队暂时排名第七，和之前的几名相差都不大。下半赛季又是一个全新的开始，之前交过手的对手再从头来一遍，主客场交换，改变地图与人员安排，然后收获一个可能和之前截然相反的结果。

春节假期前的那场比赛对手是蓝雨战队。职业选手平时生活不算特别忙碌，对于假期的饥渴程度并不高。虽然眼看着就可以放假回家和家人一起过个新年，但是没有任何人对比赛有所懈怠。

上半赛季，虚空不敌蓝雨名头渐渐响亮的剑与诅咒，败在喻文州精心设计的战术和黄少天神出鬼没无孔不入的进攻之下。这回所有人都憋足了一股劲，誓要在主场打个漂亮的反击。

“李轩。”开完作战会议之后队长单独留下了他，“你对这次的安排有什么想法？”

“嗯？没有啊。”

李轩对于刻意把他留下来就是为了提这么个问题感到疑惑，队长向来有什么事都会摆在台面上给所有人讨论的机会，很少会有这样的举动。

要说这次战术安排有什么特别之处，大概就是他没有把自己放在团队赛的出场阵容里。但是这种安排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自从吴羽策拥有了稳定位置之后更是如此。

“之前试了几次，我觉得交给你还是挺放心的。”队长看似随意地拿笔尖在纸上划着，不一会儿就逐渐显出了某个熟悉的形状，“那这个赛季接下来的比赛，也基本都这么安排吧。团队赛阵容不出意外就不变了，个人赛根据对手进行微调。”

“呃……队长的意思是……”

“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我就不出战团队赛了，接下来交给你们年轻人吧。”

队长起身拍了一下李轩的肩膀：“二十五轮之后，你也可以试着主持一下战术会议。计划怎么写以前有教过你还记得吗？”

李轩感觉放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力道是一贯的温和，却带着极为沉重的嘱托。

“我……明白了。”他抬起头坚定地回应道。

“那就好。”队长的表情一下子轻松了许多，“加油啊。这个就送给你留着吧，那么多年了我觉得自己的画技还没退步。”

李轩注视着那个从他出道以来就一直带领着战队前进的背影，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那样的日子可能不会特别长久了。

他低下头，虚空战队的队徽烙在那张白纸上，每一道线条和阴影都是那么刚劲有力，就像是直接拓印下来般清晰准确。

李轩想起某次聊天的时候队长偶然提到，退役之后想周游世界，重新拿起画笔去写生。

 

 

蓝雨的正副队长和李轩都是熟人，上赛季的时候群里整天消息刷个没完，到了第五赛季这几个出色的新秀纷纷挑起大梁，喻文州和肖时钦更是直接扛下了整个战队，这才因为忙碌而减少了交流的次数。

不过熟归熟，打起来可是一点都不会留情面。

团队赛一开场索克萨尔就逮到了机会吟唱出了一个范围攻击的大招，虚空虽然全员都及时躲过但是也被吓得不轻，抬头一看刚刚还存在感强烈的夜雨声烦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丢失了踪影。

“追。”

李轩在频道里下达指示，李迅立刻领会精神，脱离混战往某一个方向疾驰而去，鬼灯萤火和夜雨声烦一样迅速融入了夜色里。他原本的使命就是盯紧黄少天，刚才遭到突袭也没让他刺客的双眼偏离目标。

不一会儿他就丢了一个坐标过来。夜雨声烦根本没走远，就在大部队不远处埋伏，借着天时地利藏在敌人的眼皮子地下。

李轩的“盯好”还没发送出去，李迅已经在团队频道里刷了一个感叹号。

下一秒剑客的身影就从树丛中钻了出来，直扑逢山鬼泣。

蓝雨队长兼战术核心喻文州的缺点人尽皆知，真正能利用起来并获胜的队伍却少之又少。第四赛季一度不被看好的蓝雨用崛起来形容也不为过，喻文州用出色的战术织出密密匝匝的网，黄少天则负责弥补他一切力不能及的缺陷。

一点破绽就足够让黄少天的剑撕破所有防御。

虚空本来也打算先集火索克萨尔，甚至治疗也在一开始就替换下场了。没想到被对方先发制人，逢山鬼泣反而成了被重点关照的对象。李轩反应过来的时候冰雨的光芒已经近在咫尺，夜雨声烦竟然穿了一身堆速度的装备，此刻动作敏捷得不可思议。

清脆的刀刃碰撞声。

鬼刻也从战团中抽身出来，直接架住了夜雨声烦的凌厉一击。

黄少天趁着被荡开的瞬间狂飚手速刷垃圾话：“哟妹子！不对啊你是吴羽策吧正好上次咱俩没PK今天吃我一剑！”

回答他的是鬼刻的红莲天舞划过的灼热弧度。鬼灯萤火及时回援，和鬼刻形成了二打一的局面，夜雨声烦依然不落下风。

另一边虚空的枪炮师和蓝雨的弹药专家也打得火热，这两个枪系职业技能华丽，一时间火光侵占了大片地图。虚空自己的弹药专家则人如其名，没用什么炫目的打法彰显存在感，踏踏实实地和枪炮师一块儿努力限制蓝雨对逢山鬼泣的集火意图。

两边各自为战，火力中心的两个人反而得了空。术士和阵鬼两个控场高手面对面按照自己的节奏吟唱读条，还时不时在频道里互发消息。

“抱歉啊，拆了你们的组合。”喻文州的笑意简直能从文字里溢出来，“不这样的话我们这边也压力山大。”

“谢谢夸奖，彼此彼此。”

逢山鬼泣走左路冲向索克萨尔，刚一动脚步就看见原地落下了一片混乱之雨。

 

三十二

 

喻文州的节奏掌控得极好，他算准了逢山鬼泣会在什么时候移动，也很清楚他的哪些技能已经CD完毕。阵鬼就算不擅长单挑，也总会加一些技能点在斩技上，而且具体加点方式每场比赛都会改变。喻文州毫不怀疑自己一旦被近身很快就会陷入被动，所以他先出手了。

混乱之雨擦过逢山鬼泣的肩膀，虽然只中了一点，但是并不影响判定。

逢山鬼泣陷入混乱状态，几秒钟足以致命。喻文州没有一点犹豫，放弃打出一波攻击的机会，把珍贵的手速分配给了团队频道。

只需要一个字。蓝雨全员返回并围杀，目标逢山鬼泣。

李轩不是没和喻文州切磋过，也不是没中过混乱之雨。他能够凭经验勉强撑过这几秒钟，但是在这段时间里足够索克萨尔吟唱出好几个法术了。而且蓝雨的治疗在场，一波带走索克萨尔根本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夜雨声烦被鬼刻和鬼灯萤火围攻，在接收到团队信息的瞬间立刻一个三段斩破开包围，往索克萨尔的方向冲过去。

吴羽策没有用技能阻拦他，而是同样开启鬼步，保持最快的速度奔往相同的方向。李迅一看马上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发挥他作为刺客的速度优势回援。

我怎么老是在当侦察兵和救场的啊。李迅想着不相关的事情，夜雨声烦就在身前几步路的地方，剑客和刺客一明一暗疾驰的身影分外显眼。

然而真正第一个插手混战的，不是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

鬼刻的冰阵正好好落在逢山鬼泣的脚下，虚空战队的几个人因为同队豁免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夜雨声烦躲得快，索克萨尔和灵魂语者站得远，都没有被波及，真正因为冰阵的效果减缓了几秒攻速也只有两人。不过这个冰阵宣告了主战场重归五对五形势，虚空全输出阵容，蓝雨有治疗。

吴羽策难得在频道里敲字：“不要集火。”

在失了先机且对方治疗站位稳妥的情况下，集火索克萨尔或是灵魂语者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更何况还有渐渐打响机会主义者之名的夜雨声烦黄少天，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冒出来放冷箭。

“可以。”

李轩给出了简单的回应，指挥第六人去不远处的换人区替换治疗上场。

场上的局势似乎又回归了平衡。逢山鬼泣的血量已经不多，治疗到阵之后勉强拉住了血线；夜雨声烦在刚才的一对二中损失也不小，而且蓝雨的治疗法力消耗比较大。

虚空两个鬼剑士的打法张力很大，可以非常灵活。喻文州心下对平时战术分析时得出的结论又添上一笔，他所在的位置还可以应付得比较轻松，对于频道内指挥影响不大。

“治疗替换第六人，集火鬼刻”。

双方战术彻底发生调换。索克萨尔在灵魂语者离开的时候技能全开，打出了极为完整的掩护之幕，以至于虚空这边没有发现蓝雨已经从防守反击，转为完全的攻击形态。

虚空因为对方猝不及防的战术变化被打乱了节奏。治疗主要守护的是逢山鬼泣，所有人也都被蓝雨的佯攻骗过了。当弹药专家的爆缩式手雷落在鬼刻脚下的时候，李轩还以为一直把压力山大挂在嘴上的家伙因为太紧张打错了人。

之前鬼刻一直在和夜雨声烦缠斗并急切地想要救下逢山鬼泣，再加上吴羽策本人的风格，本来血量就算不上安全。蓝雨突如其来的转火实在让他措手不及。

夜雨声烦的剑光，毫不留情地落在他的视线里。

喻文州看到鬼刻血量归零之后暗自松了一口气，蓝雨这场比赛中对逢山鬼泣和鬼刻的诱导非常完美，在恰当的时间分别完成了对他们的限制和集火，终于让双鬼没有机会像上次对战嘉世那样，布下无法逃脱的鬼阵连环。

虚空的鬼剑士组合，的确是非常麻烦的对手。喻文州也只能凭直觉勉强寻找他们配合中尚不成熟的部分，再把这个小小的弱点努力扩大，为蓝雨赢得胜机。

最终比分定格在3:7。

 

 

赛后握手的时候，喻文州思考了一下，还是对李轩说道：“别太在意所谓组合的形式，你们会更强的。”

李轩直到比赛结束还一直遗憾于没能发动双鬼拍阵，那种感觉就像是一把好牌握在手里却没法打出来，就这么生生被限制到死。

喻文州简单的一句话让他如梦初醒。所谓搭档，并不一定得每时每刻保持联系、或是用出什么固定的技能才有存在的意义。

如果一场比赛他们从头到尾各自为战，双鬼组合也不会因此而不存在。

只要默契在，随时都能回到最无懈可击的状态。

“明白了。”李轩手指用力紧紧回握过去，“多谢指教啊喻队长。”

“那我们季后赛再好好聊？”蓝雨年轻的队长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代我祝虚空的各位新年快乐。”

“那当然，共同进步共同繁荣。”李轩也回以笑容，“有你和黄少的蓝雨真心厉害。新年快乐，玩得开心。”

难得输了比赛之后心情不坏，李轩想招呼大家一起去吃夜宵，大家都起身了，就看见吴羽策还坐在选手席上拿着瓶水发呆。

“怎么了阿策？”

“没什么，我们走吧。”吴羽策站起身来跟上大部队，走了一会儿又开口道：“就是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比补充精力恢复心情更重要啊。”

“我打在频道里的那句话，是不是说错了？”

李轩愣了一下，才想起来他指的是“不要集火”四个字。实际上这个提议完全符合当时的情况，毕竟谁也想不到战局是经过喻文州的设计才发展成这样的。

“就算你说错了，那我也跟着你一块儿错了。”李轩稍微放慢脚步等他跟上来，“我们也不是全知全能，别那么在意。”

“好。”

吴羽策应了声，抬手一个漂亮的抛物线，把空矿泉水瓶准确地抛投进垃圾桶。

 

三十三

 

农历春节，才是真正的新年。

联盟放假七天，和中小学生的寒假没得比，好歹足够选手们回家一趟吃顿年夜饭。战春运这种事当然不需要职业选手操心，俱乐部已经帮每个人订好了机票，下了比赛只需要简单收拾，拖着箱子去机场就行。

李轩家离X市不远，这回出门前大概没攒够幸运值，因为天气原因飞机延误好几个小时，到家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他摸出钥匙尽量轻声开了门，果不其然家里人早就已经睡了，不过还算贴心，在冰箱里给夜归的他留了点吃的。

旅途的疲惫在刚进家门的一刻铺天盖地差点把人给卷走。李轩难得看到电脑也不想碰，恨不得洗个澡就直接把自己往床上扔。睡前好歹看了一眼手机，发现下飞机之后急着回家忘记开机了，开机之后显示在屏幕上的文字让他一秒清醒。

一个多小时之前吴羽策的短信，问他到了没。

他想起来出发之前吴羽策随口说的“飞机落地记得给我发个短信。”答应下来的时候他以为会把这事记在头条，结果飞机又延误回家的车又不好打，晕头转向到家之后身体强行把除了睡眠以外的念头全都排除了。

“我刚到家，之前忘了开机。”他小心翼翼地斟酌着措辞，“真是不小心忘了，你还没睡？”

幸好不一会儿对方就给了回音：“没。”

“是不是又被你弟弟缠着帮他做寒假作业？”

吴羽策几乎是秒回了一串省略号，几秒钟之后又立刻跟来一条：“竞技场，来不来？”

真把短信当QQ用了，李轩笑着想。在黑暗中盯着手机屏眼睛有点疼，但他还是爆手速迅速回复：“好啊，等我开机，给个房间号。”

发出去的同时，另一条短信几乎是同步飞进了收件箱。

“你累的话就算了，明天再上。我一会儿也睡了。”

李轩看着那条短信发呆了好几分钟，久到吴羽策来第二条讯息问他是不是已经睡着。

“没，刚刚有点事……”他急忙回答，“好啊，那都早点睡，明天还可以多约几个人假装野队下本。”

“行，那晚安。”

“晚安，新年快乐。”

“明天才是跨年呢，你说那么早干嘛？”

“已经过零点了，今天就是大年夜，赶早不赶晚嘛。晚上万一吃饭看电视放个烟花什么的就忘了呢。”

另一边的吴羽策自从收到第一条短信开始就没再碰过电脑。他又想起来元旦的时候这个人也是掐着点最早跟他说新年快乐，突然之间有暖意从心口溢出来。

“新年快乐，晚安。”

 

 

第二天他们如约进竞技场打了整整一个上午，最后还是吴羽策家里喊他出去吃饭才终于停下来。他盯着24胜26负的成绩看了许久，决定下午再来反败为胜。

结果刚上游戏拉开好友列表就接到李轩的消息：“下本，就等你了！”

心怀疑虑地赶到副本入口，那里已经聚集了好一群人。

除了李轩和吴羽策的两个鬼剑士小号以外，还有战斗法师、枪炮师、流氓、剑客、术士、魔道学者……有些马甲很眼熟，有些则是第一次见。

“大家都……挺有空的啊？”斟酌很久之后，吴羽策给李轩发了条消息。

“今年游戏公司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把春节活动放到大年初二了，现在大家都没事可做，玩玩嘛。”

李轩把吴羽策组上队，打开语音：“人员到齐，进本吧。

“张佳乐和孙哲平呢？没叫他们？”有人问。

“老孙没回我信息，张佳乐估计还在睡懒觉呢。”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回答，举起战矛发令似的挥了一下，“进吧。”

没有人知道某处一个普普通通的二十人本里有着多么豪华的阵容。支撑着荣耀过去现在和未来的年轻人们，褪下职业选手的光环，趁着春节放假的功夫忙里偷闲回到他们最初的地方。

虽然人没有满，但是凭这群大神小神的水准依旧打得游刃有余，花样百出的连击信手拈来，最后倒成了彼此之间相互较劲，BOSS如果有意识估计会觉得自己死得太有价值。

有近战有远程有控场，连张新杰都被拉来补上了治疗的缺口，能把副本下得像逛街大概也只有职业选手能做到。

眼见着没压力，黄少天开始在耳麦里喋喋不休起来：“你们还记不记得这个副本是有BUG的啊！就是我们上次卡了李轩的那个，不知道修复没有，哎要不我们今天卡叶秋试试看吧！叶秋大神回头！”

叶秋继续用他悠哉的动作戳BOSS：“荣耀公司修复BUG的速度你又不是不知道，与其再试一次还不如去找新的比较快，举报上去还能拿奖。”

一直飞来飞去连影子都看不清的魔道学者冷不防开口：“我觉得可以让提出建议的那位自己去试试。”

“我同意。”李轩表示赞成。

黄少天激动得连拍桌子的声音都能听见：“不带这样的啊你们！说好的同仇敌忾呢！”

“少天，看前面。”

听到喻文州提醒的剑客立刻高高跃起，恰好躲过一道BOSS发出的激光。不过那招是扩散性的，剑客的衣角被灼烧到一点，生命立刻下去不少。

“认真下本。”张新杰不愧是被称为新生代最靠谱的治疗，尽职尽责给黄少天刷血的同时，终于也忍不住出声提醒，“每个人都这样的话，我撑不住。”

尽管知道张新杰一旦答应跟着下本就绝对不会中途罢工，大家还是本着尊重治疗的准则，稍微收敛了些玩闹的意思。

十几个职业选手开启认真模式下本的效率是非常可怕的。双鬼组合的鬼阵一路延伸开去，卫星射线的光芒和熔岩烧瓶酸雨干冰几乎覆盖了整个屏幕，更别说还有叶秋黄少天的近距离狂轰滥炸，BOSS的血量下降速度令人叹为观止。

吴羽策的小号还是斩鬼，他本来想跟着上去砍两刀，看了一眼BOSS周围光影缭乱血肉横飞的场景就打消了念头，继续和李轩一起在稍远的地方铺鬼阵。

“说起来我还挺好奇的。”

“什么？”

“怎么卡BUG可以把你卡到迷路。要不一会儿单独来试试看，说不定还没修复呢？”

“……阿策你别闹。”

 

 

可惜这样轻松的日子到底一年之中也就几个星期，冬休的时间短，又面临赛季过半的压力，到底不能玩得太放肆。职业选手们聚在一起下本也就这么一回，接下来的几天有跑亲戚的、有帮公会抢BOSS的、还有用各种各样方法给自己加训的，七天时间晃眼而过。

回归战队，迎接新的征程。年年如此，就算是新加入联盟的五期选手，也没人对假期恋恋不舍。

第二十二轮、二十三轮比赛平淡无奇地过去了。虚空的对手不是豪门劲旅，比较轻松就拿下了两个9:1。

从主场参加完发布会步行回俱乐部的时候，一边走一边拿手机刷新闻的李迅，忽然急切地招呼大家去看电竞之家官网上最显眼的那条突发消息。

百花战队队长，落花狼藉操纵者孙哲平，因伤退赛。

 

三十四

 

看到这条新闻的时候，原本喧嚣的队伍一下子沉默下来，连带着整条街道都变得冷寂不少。

李轩说：“点开来看看吧。”

百花本轮的对手不是什么强劲的战队，落花狼藉在擂台赛的发挥却并不尽如人意，失误频频，甚至一度出现技能施放到一半发生停滞，就像网络技术还不成熟时出现的掉线状况。

然后在团队赛开始之前，传出了孙哲平退赛的消息。

百花战队没有因为这一突发状况就放弃比赛，替补选手紧急上场，在副队长张佳乐的带领下毅然迎战对手。没了繁花血景的百花打得有些艰难，好几次都差点被对手撕开防线，但百花缭乱依旧站到了最后。

比赛一结束，全员立刻奔赴孙哲平所在的医院，赛后发布会临时取消。

“具体的诊断结果还没出来，有消息会第一时间公布。”李迅把手机放回口袋，“大家回去再刷刷论坛吧……”

这一路上再没人心情愉快地聊天。孙哲平对于虚空的队员来说一点也不陌生，资历比较老的好几个都与他私下有交情，年轻一代也因为上次K市之旅与他相熟。

而令大家心情沉重的原因，不单是因为孙哲平的情况令人担心，更因为这件事把一个痛苦而现实的可能性摆在了所有职业选手的面前。

高强度职业比赛带来的不仅有金钱、名气、荣耀——还有伤病。突如其来，无法抵挡，足以把之前所有令人目眩神迷的词汇统统击溃。

李轩隐约想起来，在他出道之前也有过因为伤病中断比赛的选手，最终因为伤势不可逆转黯然退役。那时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如今却是真切地感到心底空荡荡地往下坠。

吴羽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他身边，默默地和他并肩走着。

“希望孙前辈没事。”走进俱乐部大门的时候吴羽策开口，声音有些闷。

“嗯，一定没事的。你看那些运动员，打篮球打网球的跑步的也有好多人被伤病困扰，他们不也一直在坚持打比赛嘛。”李轩打起精神来拍了拍对方的背，“咱们回去认真做手操。”

 

 

当天晚上职业选手群是久违的热闹，就连久未露面的各路大神也忍不住冒出来关心第一狂剑的状况。

最有发言权的张佳乐并没有在线，张伟说副队长还和经理一块儿留在医院里，暂时没有什么消息发回来。百花的队员们早就被张佳乐赶回来休息了，但是这种情况下没人睡得着，大家都很担心。

“其实我们离开的时候，看医生的意思，队长的状况挺不好的。”张伟边说边发了个悲伤的表情，“副队长的状况也挺不好的。”

叶秋语气是罕见的认真：“能想象，搭档出事谁能不担心啊。”

黄少天比起平时刷屏多说了不少实质性内容：“话说我妈在医院工作啊，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让她联系G市最好的医院……啊如果出G市我可能就帮不上忙了，你们有谁可以推荐B市或者S市的医院吗？”

“有。”周泽楷回了一个字。

“有是有，不过我觉得能在本地还是在本地吧，比较方便。”王杰希在群里说完这句话之后私敲了张伟，“我一会儿给你发一份和我们俱乐部有合作关系的医院。”

林敬言的字里行间中透出担忧：“是啊，这两个地方都离K市挺远的，要真去了肯定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比赛怎么办。”

“还比什么赛啊当然优先把伤治好！身体是革命的本钱！”黄少天也急了，“哎哎你们谁看见张佳乐可要记得跟他说啊，千万得拦着老孙别让他一门心思惦记比赛，万一硬撑着结果加重伤势那不是得不偿失吗。咱们又不会跑了，大不了明年再来。”

“我们还是先等等诊断结果吧，指不定根本不用跑这么远。”喻文州私下开了好几个窗口，这时终于找到空闲在群里打字，“有谁刷出新闻了吗？我打不开电竞之家的网页。”

“有了！”几分钟之后有人发了个截图到群里。

依旧没有公布孙哲平伤势的具体情况，只有百花战队发言人的一句话：“百花战队队长孙哲平，暂定不会出席本赛季剩余的全部比赛。”

电脑前的张伟叹了一口气，艰难地打下一行字：“看来状况是……真的不好。”

叶秋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问道：“下场比赛百花的对手是谁？”

“蓝雨。”黄少天回答。

“没说过比赛安排有什么变动吧？”

“没，暂时没接到通知，不会那么快啊。”

黄少天答完，看大家都不说话，还想说点什么活跃气氛，又觉得说什么都奇怪，干脆自己也什么意见都不发表了。

“各位都早点休息吧。”最后还是喻文州发言结束了这场群聊，“明天还要复盘。”

 

 

李轩看着吴羽策沉默着关了聊天窗，关电脑洗漱，上床睡觉。他一直关注着群里的消息，只不过从头到尾都没说话。

很久之后，久到李轩以为他已经睡着了，才听到隔壁吴羽策毫无睡意的声音。

“如果孙哲平前辈能在下次对上百花之前回归最佳状态就好了……不过黄少说得对，我们一直在这，明年、后年也来得及。”

“是啊，伤后恢复急不来的。我们在下回遇上他之前努力变得更厉害，搞不好繁花血景就能被我们给破了呢。”

“嗯。”

李轩一直到吴羽策真的进入梦乡了也没能睡着，他一向很难入眠，睡眠也浅，但是今晚失眠的心情多少有些不一样。挡在追逐荣耀之路上的东西，或许比这些尚且年轻稚嫩的人想象的还要更多，也更残酷。

他知道这个晚上或许会有很多人过得不太好，与战队和成绩无关。但是无论是张佳乐还是百花战队或是孙哲平本人，他们都不需要安慰。

别无选择，每个人都只能继续向前。

 

三十五

 

波澜不惊的日子，时间居然也走得特别快。第五赛季X市的冬天特别冷，不过好歹熬到了尽头。

李迅看到枝头冒出第一缕新芽的时候特别兴奋，不知从哪变了台单反出来，像模像样地对着俱乐部院子里总体还光秃秃的树杈拍了好久的照片。

“我们对霸图的比赛时间还没出三月吧……两次去Q市都不能下海，太可惜了。”李迅拍完之后孜孜不倦地把照片拷进训练室的每台电脑，还把桌面全都换成了他拍的小嫩芽，“副队啊，咱明年……哦不对，今年夏休去海边玩呗。”

“想想韩队长，你就不会想去海边了。”

李迅下意识想抱头喊“副队长我错了我这就去训练”，结果抬头一看，说出这句话的居然不是李轩而是吴羽策。

“上半赛季的时候我坐在下面看得很清楚，你是怎么想对大漠孤烟使用舍命一击结果失败的。”

李迅一听到舍命一击四个字就立马脸色大变，收拾东西跑了。

“李迅就是想模仿他的季冷前辈，人家杀了一叶之秋，他就想干掉大漠孤烟。”李轩从桌上拾起李迅忘记带走的镜头盖，“那时候谁也不知道那是张新杰的陷阱，或者说我们压根就没想到张新杰会采用那样的战术，你就别欺负他了。”

吴羽策对李轩的用词不予置评。

“不过阿策，你真的不想去海边吗？就算不下水，走走也挺好的。”

“我记得Q市海边的风，好像稍微有点大。”

“那咱们夏休期去好了，这个赛季打得好一点，让俱乐部批经费。”

吴羽策手里的鼠标轻巧地划过桌面上的图案，李迅拍照时把景深调得很小，除了树枝上孤零零的嫩芽之外，前景后景全都一片模糊。

“去爬山吧，夏休的时候不管哪个海滩都人多。”

“去哪里可以再商量，关键还是得打才能有钱啊！”李轩开始给吴羽策掰着手指数，“季后赛多打一轮就俱乐部多赚的就够全队欧洲游个十几圈……当然这钱不可能全给我们，但是去年霸图得了冠军之后真的全队去了欧洲！”

“我们自己去，用不了多少钱的。”

李轩没反应过来：“什么自己去？”

“我说就我们两个，不是整个战队一起。”

吴羽策说这话的时候没转头看他，最后几个字却不知道为什么低了下去，李轩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去不去到底？旅游旺季要提前几个月订旅馆。”

“去，干嘛不去。”

“行，那你继续准备战术会议，我去查打折机票和旅馆。”吴羽策最不缺的就是决断力和行动力，眨眼间已经点开了好几个网站。

李轩暗暗提醒自己先别去想别的，想要在夏休期玩得开心就必须打个好成绩，而在那之前要做的，就是解决每一个眼前的对手。

 

 

霸图的风格说到底就是压倒性的强势，一往无前。关于这点，某次呼啸和霸图的比赛完了之后方锐曾经到处找人倾诉，队长忙着赛后复盘归档，队员们又都见怪不怪，最后他找到了当时还不算特别熟的吴羽策头上。

“妈呀，吓死我了。”对面黄少天附身似地刷屏，“你能想象吗，不管往哪躲，他们总能用最粗暴直接的方式把你揪出来！拳头直接往脸上招呼！”

吴羽策心想这不是挺好的。

吐槽归吐槽，他和方锐倒是因为这么个机会慢慢熟络起来了。方锐有事没事也会找他打两盘，美名其曰做好心理准备，下次见到拳皇的时候可以不腿软。

在方锐这么说之前吴羽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居然能和韩文清沾点边，毕竟他曾经有意识模仿过的选手是孙哲平。而现在他也已经形成了被外界评价为“凛冽强硬”的个人风格，按照分析来说，和这两位还是很有差异的。

不过真正对上的时候，他不得不承认，韩文清的确让他有种隐约的熟悉感。换句话说，他的套路对方也能用，而且可以用得更胜一筹。

“别恋战！”如果可以开语音估计李轩就能直接吼出来了，“撤回来！”

吴羽策根本没法分神回答他。韩文清打得太猛，他本来只是想去试探一下，没想到直接被大漠孤烟近身，等到他感到状况不对想要退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而且他的面前不单有拳皇，还有出道年就帮助霸图加冕桂冠的牧师张新杰。

在赛场上吴羽策极少会有负面情绪，做出选择之后就算失败了也不会后悔，更不会怨天尤人。只是这一回，他忍不住埋怨自己为什么不看清楚形势再冲上去。

为什么不等逢山鬼泣赶到之后再冲上去。

似乎是被霸图性格所感染，这场比赛虚空战队拼得也狠。双方在血战之中已经各自倒下一人，第六人自动入替，现在正战作一团。

大混战距离鬼刻和大漠孤烟的战场并不远，因为四打三的缘故还是霸图占下风。韩文清看得清清楚楚，却一点也没有放弃鬼刻前去救援的想法，石不转也毫不犹豫地选择守护大漠孤烟的血线。

虚空终于以命换命地结束了和霸图三人的激战，连治疗都已经牺牲，唯一站到最后的是逢山鬼泣，血量不超过20%。

大漠孤烟面前的鬼刻，生命早已岌岌可危。虚空没了治疗，而石不转在拳皇宛如铁壁般的守护之下，几乎毫发无损。

谁都能看得出结果，毫无悬念。

再怎么厉害的组合到了这一步也回天乏术，李轩干脆不再浪费时间读条，一下又一下击打在大漠孤烟身上的全是伤害小的瞬发斩技，这让原本打算再和石不转的治愈术拼一下吟唱时间、和逢山鬼泣一起放鬼阵的吴羽策有些惊讶。

所谓搭档，就算没有固定的招牌技能，就算各自为战，也都是彼此最独一无二的存在。所以不需要被我们训练过的任何套路束缚，按照自己的节奏就好。

李轩用行动传达出了这个讯息，他很确信吴羽策能够明白。

鬼刻也用更加凌厉炫目的刀光回应了他。

韩文清对两个年轻人拼到最后的精神很是欣赏，以至于在赛后，这位向来严厉慑人的霸图队长，居然通过张新杰来邀请虚空战队全员去海边某家餐馆吃夜宵。

李轩给李迅使眼色，表示你想在Q市看海的愿望终于能实现了。

李迅努力压下再一次收拾东西逃跑的冲动。几个小时之后，李迅痛定思痛地向李轩表达了再也不想去海边的坚定意愿。

 

三十六

 

虚空的下半赛季走得比上半赛季略微平稳些，队长如他所言不再参与团队赛，战术会议和赛后复盘也全权交托给了李轩，只是在一些琐碎杂事处理得还不够好的时候帮忙完善一下，而战术方面几乎不插手。

俱乐部上下都看得出队长的意思，其实第五赛季李轩当上副队长的时候，他会在第六赛季接任队长的消息就已经零零散散地传出来了。他年纪还小，但是在阵鬼职业上很有天赋，技术打法也在不断成熟。再加上平时人缘好，做事又细心负责，倒是令人信服的人选。

也会有人当面打趣他，说他很幸福，有一年副队长的缓冲期还有队长手把手教他，到时候肯定驾轻就熟。不像蓝雨的喻文州和雷霆的肖时钦，刚出道一年就接下了队长的重担，什么事都得自己慢慢摸索。

“荣耀发展得那么快，以后我也得自个儿摸索啊。”李轩把毛巾盖在头上，深深呼出一口气来，“就算起点不一样，以后也逐渐会变得一样的。”

虚空刚刚在对雷霆的团队赛中获胜，过程却一点也不顺利。雷霆选手的个人能力不出众，但是总能在关键时刻猝不及防地制造出很多麻烦来。比如这回肖时钦就在虚空对蓝雨的比赛中获得了灵感，一上来就盯紧了鬼刻和逢山鬼泣，把他们分隔在了两个战场，而且限制得滴水不漏。

幸好李轩和吴羽策还是顶住了压力，最终帮助虚空战队艰难地拿下了比赛。

肖时钦赛场上抓细节的能力令人惊叹，不熟识的人或许会以为他本人也是个精明且目光狠辣的家伙。实际上完全不是这样，四期选手私下里把他称为群里的良心。

他甚至还会为自己不得不使用的某些手段而感到不安，下场之后扶着眼镜对李轩笑得让人生不起气来。

不过他们都知道这种打法别无选择，凭肖时钦手里的牌，只有这样才能获取胜机。

没有一个选手是完美无缺的，也没有战队强大到无懈可击百战百胜。无论是嘉世霸图这样的老牌豪门还是微草蓝雨之类新崛起的劲旅，都存在或多或少的缺陷。在联盟中摸爬滚打久了，才会切身体会到“变强”这个词汇实在过于笼统。每个人每支战队都必须找到一个最合适自己的打法，设计针对各种对手的战术，再一点一滴塑造起完整的体系来。

大家都是这样的，无所谓好坏对错，走在同一条路上，无非路况不同罢了。

双鬼组合构建的起源在外人眼里不过是个机缘巧合，然而经过十几轮真刀实枪的磨砺，也渐渐成了人们提到战队就会联想起的名字。

下半赛季的赛程和上半赛季相同，区别之处在于调换了主客场。而对于虚空来说，差别或许更大些。

赛场上少了从第一赛季开始就带领战队拼搏的队长，多了一个充满锐气的少年。

战队排名从之前第七上升到第六，距离顶尖豪门豪门尚有差距，从战绩来看也是如此。再次输给嘉世、霸图和微草确是因为力有不逮，不过并不影响总体成绩的稳步上升。

走到下半赛季后半段的时候，季后赛名单已然初见端倪。虚空只要接下来拿下每一场该拿的胜利就能保持名次，一些小意外也绝不至于导致滑出季后赛区，这令队员们倍受鼓舞，少了压力反而有助于超常发挥。

因为王杰希改变打法克服了团队赛缺陷的微草、老牌豪门多年宿敌的嘉世和霸图、自从喻文州和黄少天从训练营出道后便跻身一流劲旅的蓝雨都已经坐稳了季后赛的位置，虚空之后则是凭周泽楷一己之力首次杀入季后赛的轮回和第一流氓所在的呼啸。

除此之外，还有百花战队。

自从队长孙哲平手伤爆发宣布退出本赛季所有比赛，几乎所有人都在为这支战队本赛季的前途捏一把汗。甚至有人把失去繁花血景的百花评价比喻为“神级角色丢失了银武”。

谁也没有想到，张佳乐在孙哲平确定必须住院治疗后，立刻以代理队长的身份扛起了战队的一切，一场比赛都没有耽误。赛场上他完全把自己当两个人来用，单独用出百花式打法简直比繁花血景还要疯狂盛大。

虚空战队，十九轮之后，再遇百花。

没有了落花狼藉，却空前强大的百花。

 

 

比赛之前，张佳乐摸到虚空的休息室来打招呼，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

“对不起啊，我今天没法放水了。”他说。

他还是那个几个月前K市街头走路都能带风的青年，右耳上又多了两个耳钉，眼睛亮得要命，只是仔细看会发现眼眶下淡淡的黑眼圈。

担心张佳乐状况的人不少，不过每个人和他见了面之后都会回报“除了没睡好觉看上去有点憔悴之外没什么不好的”“没有变成不苟言笑的冷面杀手你们放心好了”，于是李轩也安心跟他开起了玩笑。

“原来上一次是放水呀？我们还输得那么惨，太伤人心了。”

“那是，我们厉害。”张佳乐笑着说，“现在更厉害了。”

“感受到了，就算身在敌人的主场也压不住的气势。”

张佳乐明显是被这句话酸到，抱着手臂瑟缩了一下：“你们这怎么这么冷，都几月了还是冬天？”

“前辈在K市待太久了，不知民间疾苦啊！”李迅装模作样地走向空调控制板，“我给开个暖气呗？”

“民间疾苦个头，就算是北极五月份也不开暖气的好吗！”他把水杯往桌上一放，风风火火地站起身来，“走了，一家老小还等着我呢。”

“行啊前辈慢走，一会儿加油！”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声音，让他忍不住抿起嘴唇。

当然会加油的，他想。

荣耀职业联盟第五赛季第三十五轮比赛，虚空主场迎战百花。擂台赛最后，守擂大将百花缭乱出战，在绝对劣势下完成一挑三的惊天逆转，最后残血2%。

 

三十七

 

团队赛地图的可移动面积不算大，一开场张佳乐就带着百花全员直冲虚空的刷新点，免去所有试探直切正题，使得对方的一切战术安排全都没了用武之地。

李轩才刚刚来得及看到百花缭乱出现在地平线的身影，就立刻被他丢出的好几个手雷扰乱了视线。爆炸的火光之中张伟的魔道学者首先飞出来，用熔岩烧瓶给这场火加了几分灼热的温度。

接着出现的，居然就是百花缭乱自己。燃烧的百花缭乱。

比起百花缭乱，选手们更熟悉的是他的百花式打法，能够把自己和落花狼藉隐藏在其中的那片缭乱光影，还有四处飞溅的血色。但是自从落花狼藉被锁进俱乐部的抽屉，百花缭乱就时常会采用这种奋不顾身的打法。

而现在，他直接踏入了逢山鬼泣和鬼刻守护的阵地。地上的鬼阵连环虽然由于时间仓促还没能，但是要限制百花缭乱的行动绰绰有余。

伤害高，破绽也大。对于阵鬼来说，没有什么比对手主动露出的破绽更能发挥实力的了。

鬼阵，发动。

百花缭乱脚下立刻出现一片冰雾，细细密密地缠绕上他的脚踝。但是技能效果出现和真正发动之间存在细微的时间差，冰阵还没来得及在百花缭乱身上产生效果，他就被他的队友撞开了。角度和力道都计算得很好，张佳乐本人的控制也极为精确，正好落在两个鬼阵之间的空地处。

队友代替他被冰阵减缓了速度，鬼灯萤火和全透明趁机对困在阵中的人进行攻击，而百花缭乱继续向前。

好像只要他能够到达鬼阵的主人处，胜利就是属于他的。

这时候，鬼刻已经踏着她最熟悉的那些花纹，从腰间缓缓拔出红莲天舞，来到了百花缭乱面前，而问候她的是猎寻的枪口。

张佳乐前辈，加油。

吴羽策在心里说道，然后操纵着鬼刻，在刀阵的辅助下攻了上去。

 

 

百花缭乱还是没能撑到最后。现在的双鬼组合在鬼阵之外也有了很好的默契，发挥出的实力已经是一加一大于二。有了鬼阵的辅助打起阵地战是很容易的事，这也是虚空能够完成全输出阵容三拖四的原因。

张佳乐拼得狠，百花的所有人也拼得狠，像是要把队长的份一起打回来似的。百花最后一个角色倒下的时候，逢山鬼泣和鬼刻也都已经阵亡，只剩下还剩一丝残血的鬼灯萤火。要不是李轩想得远，事先在百花没有考虑到的位置也布了阵，或许胜利的天平就会倾覆。

没有人会小看繁花血景，而他们也一次又一次地证明更不能小看的，是没了繁花血景的百花。

面对面握手的时候张佳乐倒是表情如常，平静得甚至连刚经过一场激烈厮杀都看不太出来。

“你有一个很棒的搭档啊。”张佳乐的视线落在李轩和吴羽策中间，也不知道是在对谁说话，“我看好你们今年入选最佳搭档！”

吴羽策回答：“好像因为我这赛季上场次数不够，所以暂时还没有参选的资格。”

“没事，总有机会的。”张佳乐拍着他的肩，又转向李轩，“加油加油，别输给叶秋和小姑娘。”

语气老成得似乎完全忘了自己也才刚刚二十出头。

没等到回答，他就转过身，背着虚空的选手们伸手整理了一下衣领，然后大声招呼百花的其他人一起下场。

 

 

好多事只要冠上“生”这个字，总会变得分外无常。譬如生活，生命，还有职业生涯。

李轩想起赛后瞥到选手席上久久没有离去的张佳乐的眼神。漆黑一片的眼瞳下，可以解读出遗憾、不甘、疲倦，或许还有那么些对没法改变的既定事实的无奈。无关单场比赛的输赢，而是看到了某处遥远的未来。

吴羽策正好走到他身边，像往常一样问他要不要喝水。

那一瞬间，李轩突然下定决心，有些藏在心里的东西必须说出来，不然该拿什么来抵抗那么多无常的事。

 

 

李轩不是没谈过恋爱。以前初中的时候不懂事，看过几部小说电视剧就把懵懂青涩的感情当成了喜欢甚至是爱，写过情书，在操场上避开检查的老师偷偷牵过女生的手，放学回家路上在昏暗的路灯下说过听上去很帅气的表白。

但是这回，和以前的一切，统统不一样。

他要表白的对象是他同队的战友，他的搭档，和他同为男性的吴羽策。

而且他想，自己大概从来没有如此认真地喜欢过一个人。初中时代的那些情感单纯又浅薄，跟阵风似的，来得快去得也快，没了就没了。两个人在一块儿也就是吃喝玩闹，争吵的也不过是你怎么没借我抄作业、体育课和你说话的那个女生是谁之类的事儿，不会有人提什么未来。美名其曰洒脱，实际上是因为根本没放进多少心思。

然而只要看着吴羽策的脸，他就会不可遏制地想象，如果能够和这个人一起走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会与一个怎样的世界相遇。

“干嘛呢？今天比赛回来之后就老发呆，受什么刺激了？”

听见吴羽策声音的时候李轩着实吓了一跳，一半是因为沉浸在自己的内心里，一半是因为叫他的那个正是导致他受刺激的主角。

“没事。”他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吴羽策，我有话跟你说。”

明明是和往常一样的气氛，也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李轩的表情却是前所未见的严肃。吴羽策愣了一下，在床边坐下来。

“什么话？”

“其实这事我想了很久要不要告诉你，有时候想想干脆永远都别让你知道了。不过今天因为一些事我突然觉得不说不行，说了可能会后悔，但是不说我一定会后悔。”

他深深吐出一口气，有些欣慰地发现吴羽策只是安静地看着他，没有不耐烦也没有催促的打算。光是这点就给了他足够的勇气。

“吴羽策，我喜欢你。”

说完这句话，他如释重负地闭上眼睛。

就算说出来会让你厌恶，也不能逃避自己早就铁板钉钉的感情。那太懦弱了。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李轩以为吴羽策正在考虑怎么拒绝他，比如直接一拳打上来摔门而去然后连朋友都做不成。但是他什么都没有做。

李轩只能听到面前传来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

然后他的脖子被微凉的手揽过去，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落在他的嘴唇上，轻轻触碰之后又马上离开了，像是不小心擦过的羽毛。

“别一副等死的表情，我的答案让你那么生无可恋吗？”

睁开眼睛，对面的吴羽策还是之前那副表情，墨色的眼睛里却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李轩看到吴羽策总是抿成一线的嘴唇边带着温暖的笑意。那是他能给出的最好的答案。

于是他像之前对方做的一样，凑过去再次把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变成零。

“谢谢你。”

他不知道自己在谢什么。或许是感谢对方接受了他的心意，或许是感谢自己如此幸运，又或许，只是感谢相遇，感谢他们曾经并肩留下的足迹，感谢那段短暂、不平坦，却又无比深刻的路途。

 

三十八

 

“副队长啊，我看你最近心情不错，有什么事说出来让大家也跟着开心开心呗。”

李迅别的不说，新闻敏感倒是一等一的出色，大家都看好他如果不打荣耀了可以去电竞杂志的八卦版当记者。

“是啊，最近战队成绩好，我开心。”

李轩最近越来越习惯一个动作了，就是按着连椅子一块儿转过来、趴在椅背上问这问那的李迅的脑袋，再把他转回去。这个动作战队的其他人每天也要做好多回，一天不干连训练都浑身不舒坦。

李轩觉得自己没说谎。最后几轮虚空的确打得很不错，基本上都取得了胜利，就是分数拿多拿少的问题。季后赛排名没怎么变，但是从积分来看已经十分稳固了。

李迅狐疑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又转向吴羽策：“你是他室友，快偷偷告诉我副队说的真话假话？别是偷偷谈了女朋友还不告诉我们吧！”

吴羽策面不改色：“真的。没交女朋友。”

随着俱乐部运作的越来越规范化商业化，有些战队存在一定程度上干涉选手私生活的情况。倒不是说反对谈恋爱，就是需要跟俱乐部报备一下，以便日程安排和包装定位上做出相应的调整。

虚空恰巧就是还没有与时俱进的那类，于是两人也乐得轻松。不然真要告诉经理，估计那个向来脾气温温吞吞的家伙可以把桌子给掀了。

“切，不是谈恋爱居然也可以笑成那个样子，我便是不懂副队长的心。”

李迅嘟囔着，想继续问但又不知道从何问起，只好默默地打开训练程序。

他边上的人忍不住打趣他：“说得好像你很懂似的。李迅你自己该不会也特别有经验吧？说说？”

“哪儿啊。我又不对着镜子傻笑。”李迅一脸往事不堪回首，“当过太多次旁观者罢了，往事不堪回首。”

李轩看李迅练得各种心不在焉，干脆把逢山鬼泣也导入了和他联网的训练程序，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刷刷几刀把鬼灯萤火砍翻在地。”

“就你这年纪还装看破红尘？快起来，认真点。“

“是是是，副队长人生导师，阅历丰富得可以写成一本小说啦。”

“阅历？小说？”吴羽策戴着耳机只听到这几个字，“有空聊聊？”

“好啊，季后赛打完之后，我们一起好好聊聊。”

说着逢山鬼泣的刀又往鬼灯萤火身上招呼过去了。

李迅这回可没让他压着打，一个翻身起来灵活地闪过了泛着妖异光芒的刀刃，然后绕了个圈贴背一记割喉，倒是让逢山鬼泣的生命下去一截。

李轩拍键盘：“行啊你！有本事季后赛也那么打！贴到王不留行身后给他来个割喉！”

“报告副队长，用舍命一击可以吗？”

“我觉得，在团队赛不行。”一旁笑眯眯听他们聊天的队长难得开口，“报告副队长，你们不嫌弃的话我再上一回行吗？”

“怎么会嫌弃啊！”李轩急忙拿起笔来往笔记本上写，“开心还来不及。”

李轩从没觉得队长的状态下滑到需要退役，能有机会再和教会了自己许多的前辈并肩作战一回，他比任何人都要高兴。

 

 

微草战队本赛季的战绩一路高歌猛进，到了收官阶段却像是韬光养晦似的，每次赢的分差都不大，常规赛最终排名第三位，正是排名第六的虚空第一轮的对手。

常规赛被微草双杀反而让虚空的众人抛开了一切压力，在季后赛第一局7.5:2落后的情况下，第二局怀着淘汰很正常赢了就是赚到的好心态，打得毫无桎梏。有些人发挥得天马行空，堪比第四赛季之前的王杰希。李迅更是在个人赛舍命一击得手并生还，结束之后他兴奋得直接奔出比赛席绕场一周。

凭借主场优势和神勇无敌的发挥，第二局到擂台赛结束，虚空取得了3.5比2的领先。

“居然赢了王杰希守擂的擂台……”

走下比赛席的李轩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按照统计资料微草本赛季的擂台赛胜率排名联盟第一，本来都已经做好丢掉这2.5分直接出局的心理准备了，没想到之前两位都超水平发挥，吴羽策更是用鬼刻的30%血拼掉了王不留行的41%。不甘落后的副队长，也打出了本赛季以来最好的一场擂台赛。

“不错不错，赢了团队赛我们就能拖到第三局了。”队长拍拍手，“对上魔术师和治疗之神，有没有信心？”

“那必须得有啊！所谓一鼓作气……什么来着？”

李迅本来想通过喊口号来抒发还没平复下来的心情，结果哑了火，幸好有人顺口给他接上了。

“再而衰三而竭。”吴羽策也有些抑制不住的兴奋，“李迅，一会儿你可以再神勇一点。”

李迅感动万分：“你终于肯承认我的能力了，还以为你一直看不起舍命一击呢……”

“只要有用我就看得起。”

李轩笑着揽上两边的肩膀：“李迅你也别太激动，团队赛就别冒这个险了，魔术师可不是你能随便刺杀的对象。阿策也是，别离我太远。”

李迅挠挠头说：“我知道啦。”

吴羽策轻轻“嗯”了一声。

“差不多了。”队长第一个站起身来，把水瓶放到扶手上，“大家上场吧。”

不远处的微草选手席，刚刚下场稍事休息的王杰希也正准备招呼队员上场。与虚空选手眼神相接的时候，他略微点头致意了一下。

 

 

开局几乎复制了之前两场的进程。魔道学者是最能够无视地形限制的职业，高高飞起时拥有非常宽广的视野范围。不过这一回，他还来不及捕捉到虚空全员最精确的地点，就看到某个位置猛地扩散开一片雪雾，和原本雪地的颜色融在一起，笼罩了一大片区域。

哪个技能可以产生这样的效果？

王杰希快速在脑内搜索着，并很快确定它并非来源于鬼剑士，而是元素法师的暴风雪技能。

虚空下半赛季以来的主要职业构成是李轩和吴羽策的鬼剑士，刺客，守护天使，还有交替上场的弹药专家和枪炮师，对手针对虚空的战术安排和分析几乎全部都落在这些人身上。

以至于上了赛场，很容易走进盲区，忘记他们还有一个元素法师。但那偏偏是最不应该被忽略的人。

毕竟他是虚空的队长。

 

三十九

 

谨慎如王杰希当然不会忘记这么一号人物的存在，只是太久没在正式比赛中见他上场，就连他脑内的第一反应也迟钝了些。

没有犹豫，王不留行立刻往暴风雪的中央区域丢出熔岩烧瓶。冰与火交织瞬间蒸腾出一片雾气，之前被掩护起来的人影也渐渐显露出来。

只有元素法师和两个鬼剑士。治疗和弹药专家都不在，可能隐藏进了旁边的杉树林。

他略微思索了一下，还是决定就朝这个方向飞过去，也在频道里招呼了微草的其他人。

在鬼阵铺起来之前，无论是正面强攻还是偷袭都可以应对。

然而在王不留行进入可以近战的范围之前，突然从身侧的树林里扔出了好几枚手雷，各种都有，明显没怎么经过计划，乍看之下算是对百花式打法的拙劣模仿，遮挡视线的效果却是好得出奇。

弹药专家全透明躲在一棵杉树后边，好像自己真成了全透明。

很默契的接力，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这就是虚空最简单的目的，在微草大部队到达之前建好阵地，围困王不留行。

不过要是这个目的真的这么容易达到，微草也不会成为这个赛季夺冠呼声最高的队伍了。王杰希极为冷静地判断出形势，然后一个翻身跃下灭绝星尘，直接往火光中的某一个方向挥了过去。

那是逢山鬼泣所在的位置。

李轩不是没料到王杰希可以看穿光影中他们三个各自的位置，也认为对方会有过半的几率选中自己。但是王不留行的身影太过迅捷，让他还没来得及把布好的冰阵发动，就已经被连续几下密不透风的挥扫击倒在地。

有人调侃百花式打法杀敌一千自损至少也得三百，因为对手看不清，队友也看不清。一篇眼花缭乱之下只有离逢山鬼泣最近吴羽策大致掌握了状况，立刻操纵鬼刻冲过去接下了王不留行的下一波攻击。

这个场景太熟悉了。

半年之前，也是虚空对微草的团队赛。逢山鬼泣被王不留行缠上，来不及发动鬼阵，残血也撑不到队友回援，最终导致全盘溃败。

现在他不再只有一个人，所以同样的情况，绝对不会发生第二次。

等到最后一丝火光终于散去，双方大部队终于展开了全方位的交火。之前一波接触结果谁都没有占到好处，王不留行除了被手雷波及受了些细微的伤害之外几乎没有别的损血，相比之下逢山鬼泣和鬼刻掉的血则更多。不过双方治疗也在此时加入战局，这种程度的损血立刻就能被补上。方士谦这回选用的是牧师而非守护天使，也可以看出微草主动进攻的姿态。

虚空的阵地基本上已构建完成。每个鬼阵的类型和应该铺下的位置在李轩和吴羽策心里清清楚楚，应该如何发动也胸有成竹。这是从对百花战队的那场比赛中获得的灵感，如果对方有一个灵魂般的核心角色在，那么把他拖入阵地战是最好的选择。

微草的收获则是，王杰希摸清了虚空每个角色的初始坐标和移动方位，在频道里给每个人都分配了自己的任务，而他则继续扮演穿针引线的角色，用魔道学者丰富的道具给对方制造出不小的麻烦。

更麻烦的是，经过一轮摸底，他对于虚空阵地的了解程度已经不亚于他们的主人。

战局再开。冷杉林旁的雪地立刻被各种各样的技能效果和伤害效果侵染得一片焦黑，上面代表各种鬼神之力的鬼阵极为显眼。但是仔细观察之后，却能发现微草的角色都是穿梭在极难捕捉的空隙之间，偶尔被波及到，也立刻会有人上前掩护。

完全被看穿了吗？

任何打法都是为了获胜存在的，不能反过来成为胜利的掣肘。

意识到这一点，鬼刻立刻取消鬼阵吟唱，向刚刚准备落地的王不留行释放了鬼斩。堪堪擦过的瞬间，王不留行突然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擦着地面重新飞了起来。

星星射线，以同样刁钻的角度，直接击入阵中。

这时候，团队频道里传来了久违的队长的指令：“鬼刻和我交换。”

下一秒，烈焰横空袭来，把王不留行和他刚刚扔出的熔岩烧瓶、还有王不留行身边的沾衣乱飞一起包裹起来，而鬼刻也被烈焰风暴的热浪推离开去。

吴羽策能够明白队长的意思，既然虚空已经把双鬼剑的打法构筑为新的核心，那么就不要轻易放弃它。战场上需要壮士断腕般的当机立断，也需要一些永恒不变的坚守。

鬼刻走到逢山鬼泣身边。从角色面无表情的脸孔上，他们似乎看到彼此的决心。

靠着元素法师一拖二的缠斗所争取来的机会，鬼阵再开，所有的一切，重新洗牌。

大规模的法术和魔道学者各种魔法道具的轰炸下，双方的生命都在急速下降。结果还是治疗之神的手法更胜一筹，最后从烈焰火海中走出的是血量还有一半以上的王不留行，沾衣乱飞也有相当残血，而冬虫夏草手里还留着一个大治愈术。

虚空第六人鬼灯萤火入替，而此刻，虚空全员的平均血量已经明显低于微草。

李迅赶到还要一会儿，在那之前先退回阵后撑住。李轩在频道里打下指令，仿佛看见刺客背后操纵者的笑脸。

我可以用舍命一击吗副队长？

如果这是一个不搏不行的时刻，那就用吧。

全透明的血量在他现身之后不久就掉到了红血，他非常清楚治疗的重点会放在双鬼身上，因此干脆不在意损耗，直接像开了钢筋铁骨般往对方阵中撞了过去，附带一路的各种手雷，燃烧得煞是好看。

他倒下的时候，带走了微草一个人头。

鬼灯萤火在还没有赶到战场的时候，看见微草倒下一人，立刻调转方向前往换人区拦截对方的第六人。然后，李迅在本场比赛中再次使用出了他最心爱的技能，得手退场。

场上再也不会有后援出现的情况下，人数3:4，各带治疗。

微草的王牌核心，除了队长王杰希之外，还有他们的治疗。本赛季的技术统计显示，没有人能够在冬虫夏草或是防风存活的状况下把王不留行的血线拉到30%以下。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所有人几乎确定下胜利的归属。

逢山鬼泣和鬼刻转动视角对望了一眼，然后四轮天舞和红莲天舞举起，心照不宣。

至少法力还足够布下这些鬼阵。在它们消失之前，我们就是活着的。

这是最后的盛宴，但不是告别。

 

 

“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输了比赛到底还是高兴不起来啊！”

“李迅，你的表情太没有说服力了。”

“是啊，两次舍命一击都成功了，开心坏了吧。”

比赛结束，虚空第五赛季的季后赛之旅就此终结。不过因为先前心态摆得好，也没见队员们的脸上有过多失落。

双方互相握手之后，惯例是简短的面向观众的采访环节。李迅接过话筒说了这么一句话，让众人忍不住在台上就吐槽起他来。

队长看他们没大没小地闹，笑着说：“虽然我职业生涯的最后一场比赛就这么过去了有点可惜，但是微草真的是一支非常强大的队伍，祝福他们。”

“您是说，这赛季结束之后就要退役了吗？”

“是的，俱乐部很快就会发布正式消息。”听到台下传来细小的惊呼声，他又加深了些笑意，眼神落在身旁的李轩身上，“虚空会有一个非常优秀的新队长。”

话筒从队长手里传给李轩，像极了简单的交接仪式。

喧闹的观众席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在注视着他。

“明年再来。”他只说了这四个字，紧紧攥住了拳头。

吴羽策看了李轩一眼，话筒放到嘴边，最后也只说了相同的四个字。

在明亮耀眼的聚光灯下，他们互相靠近了些，把手藏到身后，然后一根一根扣住了彼此的手指。

 

尾声

 

“阿策你还没回家啊？”李轩打开房门看到吴羽策根本连行李都没收拾，“还要留下来加训？”

“我是明天走，不是今天……你这人怎么老记错日子啊。”吴羽策无奈地关了训练程序，“你自己不是也要过两天才回家吗。”

“是啊，因为想送送队长嘛。”

“队长……什么时候走？”

“后天下午，他还让我别说来着。”

吴羽策立马开了网站：“那我把机票改签一下，和你一起去。”

李轩明知道这个人的行动力有多强，还是受到了小小的惊吓。

“那我干脆去问问还有多少人想去，一起算了。”

“行。”不愧是职业选手级的手速和眼力，很快就改签完毕。

李轩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吴羽策身后，搂着他肩膀说：“我刚刚去经理办公室办好交接了。”

“嗯，以后得管你叫队长。”

“管你叫副队长。”

吴羽策刷地把椅子转过来，要不是李轩躲得快，估计上回那样的惨剧还得再发生一次。

“你怎么都没跟我说？”

“老板说这事我决定就行。”

“你怎么知道我愿不愿意啊？”吴羽策恨不得想拍账号卡出来跟李轩PK，“我愿意别人还不一定愿意呢？”

李轩一脸理所当然：“我是队长，我说了算。”

虚空的新任副队长深深感受到了战队未来堪忧。

“所以你到底愿不愿意啊！”

吴羽策看着李轩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写着副队长三个字的证件卡，只好认命地把它收进抽屉。

“我现在说不愿意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档案都传上去了。”李轩笑嘻嘻地放开他，走到小冰箱旁边，“渴，还有水吗？”

“自己拿呗，没冰过的。”

吴羽策趁着李轩回头的功夫，又把证件卡和鬼刻的账号卡拿出来一并端详。

 

 

初夏亮到发白的阳光之下，证件照上的少年微微抬起下巴，脸孔青涩稚嫩，表情却有些和年龄不符的老成，眼睛里带着倔强的光。这张照片是他在进训练营的时候拍的，那时他刚刚离家远行，孤身一人，连未来的轮廓也看不清。

而现在，他的身边有了可以一起跋山涉水的搭档和恋人，还有很多并肩而战共享荣辱的同伴。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青春与梦想被埋入坟冢的那天仿佛永远不会到来。

 

 

-全文完-